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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岳峰这个当宝贝样宠着的女朋友,毛哥是一直知道的,对苗苗的骄纵性子也多有耳闻,但是苗苗到尕奈这一日,大多时候还是文文静静温柔可人的,所以突然间这样发飙,毛哥实在是被震的够呛,直觉心脏都受不住,咚咚咚咚跟被重金属音乐震伤了似的。
岳峰像是没听见一样。
苗苗脸上挂不住了,被岳峰这样忽视比刚刚被他吼还要让她受不了,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似乎都转成了讥笑和奚落,苗苗发狠了:“岳峰你有种,你别后悔!”
说完这话,她转身跌跌撞撞就往旅馆里跑,晓佳正伸头来看热闹,见她来势汹汹,吓的嗖一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她这一跑,留下在场的一干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该劝和还是不该劝和,最后还是岳峰发话:“都杵着干嘛,进屋。”
于是三三两两进屋,都进了前台厅里坐着,毛哥把靠墙的枪和季棠棠剩下的青稞酒给拾掇进来,鸡毛则留在后门处鼓捣被踹坏的门,也不知他从哪找了锤子来,笃笃笃敲个不停,光头听的烦躁:“你甭敲了行不?待会一条街都让你闹起来!”
这么一吼,总算是安静了,不一会儿鸡毛也晃荡着进来了,毛哥问起时,他说是拿条凳把门给抵上了。
一时间气氛沉闷无比,羽眉抬头去看前台里的挂钟,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毛哥赶羽眉和晓佳上去睡觉:“没你们的事,赶紧歇着去。”
他语气不大好,没平日里的好声气,羽眉和晓佳此刻倒长了眼力劲儿,点点头就往楼上去。
刚走了两步,上头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苗苗拎着箱子几乎是直冲下来,到了楼底下,把皮箱重重往地上一顿,只跟毛哥说话:“毛哥,麻烦开下大门。”
“你又想干什么啊?”毛哥一心想把几人打发了好跟岳峰他们商量今晚的事,谁知道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就没个轻省的时候,终于也耐不住性子了,“半夜三点,开门放羊啊?打狼啊?”
“回家!”苗苗冷着一张脸,“不在这里讨人嫌,毛哥,麻烦开门。”
岳峰坐在靠墙的位置里,听到外头的动静,似乎动了动,到底是没起身。
光头和鸡毛坐在他对面,伸长了脑袋往外张望,听到苗苗的要求之后俱都无语,顿了顿光头向鸡毛感叹:“怪不得说女人是祸水,先有一个季棠棠发疯,又来了个苗苗发狂,鸡毛我跟你说,幸亏羽眉和晓佳还没发癫,不然哥几个迟早阵亡。”
说这话时,毛哥一直在外头压着性子劝说苗苗:“丫头,岳峰今天真有事,不然也不会冲你那样。两人都在气头上,各退一步,上楼歇息行不?天大的事明儿再聊,你们现在都火大,越说越僵,值当的吗?”
也不知苗苗回了什么,总之似乎是没说拢,到最后毛哥也气了,回头冲着岳峰就吼:“死小子给我滚出来,你惹的事,他妈的要老子给你擦屁股,我是你亲娘怎么的?”
这一回岳峰终于是有动静了,他去到门外,俯身拎起苗苗的包:“苗苗,上楼去。”
苗苗冷笑:“你说上楼就上楼?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包给我放下!”
岳峰没吭声,拽住苗苗的胳膊就往楼上走,苗苗这次是铁了心跟他横到底,挣扎着就是不挪步子:“我不上去,你把包给我放下!”
岳峰脸色一沉,胳膊揽住苗苗的腰,几乎是把她抱离了地往楼上走,苗苗挣扎着又踢又骂,混乱中忽然低下头,向着岳峰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恋人吵架,外人自然是不好插手的,毛哥眼睁睁看事态越走越糟,干着急却没办法,鸡毛在边上看的眼睛发直,喉头滚了一滚,然后对着边上的光头低声赌咒发誓:“怎么还咬上了?我这辈子都不要娶媳妇了……”
岳峰一动不动,只是任她咬,苗苗咬着咬着就松口了,抬头看看岳峰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再低头去看,这一下子咬的真不轻,牙印深深嵌进去,见血见肉了都。
岳峰面无表情:“咬够了?满意了?你要走我不拦着,明儿天亮了再走,现在半夜三更的,哪都不准去。”
眼见情势松动,毛哥赶紧过来和面团:“这是我地头,称我一声‘哥’的,卖我三分情面,现在都回房睡觉,谁再闹,别怪我老毛子翻脸不认人。羽眉晓佳,带苗苗回房去。”
晓佳先前见事情闹大,吓得后背都出汗了,生怕岳峰追究钥匙的问题,现在看看岳峰浑然没记起这茬,毛哥又给了台阶下,心中暗呼玉皇大帝,下定决心明儿一早卷铺盖走人,再不掺和男欢女爱争风吃醋,急急冲过来挽住苗苗的胳膊,自见面以来第一次表现出无上的热情:“苗苗,上去吧,下头多冷啊,走吧走吧。”
连拖带哄带劝,终于把苗苗拽的动窝儿了,羽眉也挺配合的,不吭声地跟在后头走,走到一半时,苗苗忽然又停下来,扶着栏杆低头看岳峰,声音飘飘的,像是生病了一样:“岳峰,我们是不是算是散了?”
岳峰没有吭声,这反应似乎早在苗苗预料之中,她含着眼泪笑了笑,再没说什么了。
终于把这帮好佬给打发了,毛哥庆幸到想哭,几个人进厅堂坐下,先从前台底下拽出药箱来给岳峰处理伤口,光头用酒精棉球帮岳峰把伤口周围擦干净,鸡毛伸长脖子观望,嘴里啧啧个不停:“看看这牙印尖的,怪不得要用牙尖嘴利来形容女人,就这么包扎包扎行么?是不是得去打个狂犬疫苗?”
毛哥在边上吼他:“放屁,苗苗又不是……”
这话说不说完都像在骂人,毛哥犹豫了一下,把后半句吞回肚子里去。
从头到尾,岳峰都不说话,任他们七嘴八舌擦擦包包,似乎被咬的不是自己的手腕,看他这副样子,毛哥也有点替他难受,叹息着在对面坐下来:“今晚这事,哥几个合计合计吧。”
一提到这事,光头和鸡毛就没话了,刚才在半路上,商量着怎么瞒过苗苗她们的时候,毛哥曾经把事情大致讲了讲,光头和鸡毛对前情一无所知,乍听到发生了什么,跟听天方夜谭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毛哥犹豫了一下:“岳峰,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今晚这事,你别太往心里去。就算棠棠真出事了,咱也没对不起她。”
岳峰冷笑:“是啊,拿枪下来守夜的又不是你。”
光头站在毛哥一边:“下来守夜也不是你义务,你下来帮她,也算仁至义尽了,尽人事,听天命,帮没帮上,那老天说了算。这丫头惹的麻烦绝对不小,你想想,闹到对方上门放枪,那得多大的仇恨?岳峰,我也说句不要脸的话,谁惹的事自己扛,今晚这事,算是收场还不错,起码我们这头没人出事,你想想看,当时苗苗和羽眉都在楼下,万一擦枪走火伤着了这两个,那得多大麻烦?”
岳峰血红了一双眼看光头:“照你的意思,棠棠出事就是活该了?谁的命都是一样的,分什么贵贱!”
光头火了:“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我不是说棠棠出事就是活该,我的意思是祸是她惹的,就该由她收场。帮不帮她看人情,非亲非故的,我认识她老几啊,人情上也算到位了吧?”
毛哥按住光头的肩膀,示意他消消气,然后又看岳峰:“我估摸着棠棠这丫头来路有点大,惹下的事不是咱管得了的。就算她不是坏人,这桩事情,咱也不能不掂量掂量就去管——我的意思是报警。”
光头和鸡毛互看了一眼,然后附和着点头:“报警吧。”
得了两人附和,毛哥心里有了几分底:“岳峰,你的意思呢?”
岳峰冷冷看着毛哥:“尕奈的警力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就那小派出所里成天见不到影子的两值班的?凌晓婉是大学生,她的事惊动了校方,惊动了记者,这边的公安才像模像样组织了搜救,找到人没有?棠棠这事,报警你预备怎么说?半夜有人端着枪上门了?为了什么?我们说那人把棠棠抓走了,人家信吗?连那人长什么样我们都没看清。到时候公安备个案,说会留意留意,就这么一拖两拖的没下文了。这就是你的意思?你心安吗?”
毛哥不吭声了。
岳峰说的是实话,到偏远地头尤其是险地旅行的游客,每年失踪个好几十个其实一点都不稀奇,尕奈还算好,真到了新藏那种无人区,组织再多人力都没处找,而且真如岳峰所说,就算报了警,也难保不拖成烂尾的案子——那些神勇刑警干探逢案必破牛掰无比的风光场景也就在电视电影上闪烁闪烁了。
光头有点烦躁:“岳峰,那你想怎么办?让哥几个为她去冒险,我是不乐意的。还是那句话,非亲非故的,事情又这么棘手,我值当的吗?如果是你或者老毛子出了事,兄弟一场,刀架脖子上我都没二话,至于棠棠……我连她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去管她的事,不整个一吃饱了撑的二百五吗?”
毛哥叹气:“岳峰,光头说的在理,棠棠出事,真不是你的责任,何必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
说到这,毛哥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再说了,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照你的说法,让枪那么样打中……”
岳峰忽然就打断他:“这事是不是我责任我都管定了。还活着的话我得把人给找出来,死了的话我给她收尸,相识一场,我不能让她荒在外头。”
毛哥是知道岳峰性子的,晓得再劝也没用,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了,倒是鸡毛,看看毛哥又看看光头,然后伸手挠了挠脑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朋友的总不能干站的,横竖跟你一起就是了。”
说着拿胳膊捣了捣光头:“你说是不是?”
光头没吭声,鸡毛继续捣,终于把他给捣急了:“妈的是是是。老子怎么就认识这样的混球!”
岳峰抬头看了光头一眼,语气有几分缓和:“不过你说的也对,不好让你们冒这个险。帮个忙就行了,棠棠在的这两天,你们跟她或多或少都有接触过,仔细想想,她有什么表现的异常的不对劲的地方,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大伙儿合计合计,没准能发现什么。”
毛哥点点头,起身去前台里把入住登记本拿过来,从背面撕了几张空白的一人发一张,又找了几支要么不下油要么下油下的过分的圆珠笔:“来来,都想想,想到什么写什么,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我们这四孔明呢。”
于是一人一张,鸡毛接过笔想了半天,在纸上划拉下“功夫”两个字,然后伸长脑袋看毛哥,毛哥倒写的认真,还列了条目,第一条是“她打听一个叫阿坤的”,第二条是“她登记时说她是北京人,后来又说是海城的”,第三条是“买菜时她说有人看她”。
鸡毛指着那个“看”字纠正毛哥:“下头是个目字,不是日字,你文盲。”
毛哥搁桌子底下就踹了他一脚。
鸡毛嗷一声,捂着膝盖龇牙咧嘴,顿了顿又去看光头,光头正盯着不远处的锅庄出神,手里的笔一转一转的。
鸡毛拿手在光头面前晃了晃:“怎么着,一条都写不出?”
光头这才回过神来,他把笔往桌上一拍,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怪异:“这事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毛哥停住笔看他。
“刚我们出去,外头没见血啊,”光头越想越慌,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让火枪正对着那么一轰……怎么能一滴血都没有?”
“所以,没打中?”明知道这概率太小了,毛哥还是怀着几分侥幸。
“不可能没打中。”岳峰忽然开口了,“如果没打中她,那就是打在屋里,会留下坍角或者焦黑的痕迹的。而且如果没打中她,依照棠棠的功夫,她会跟那人厮打,屋外一定会有大动静。但是当时的情形,是枪响了之后就没声息了,也就是说,她被打中然后带走了。”
“那为什么不流血呢?”光头不依不饶,“你倒是说说,让枪那样一轰,怎么样都会有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