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冬歌(一)

莺鸢莺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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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飘落,如鹅毛、似梨花,不过三日便抹白了人间。待到雪停,画师与诗人纷纷执笔出游,记下这仙境般地雪景,手捧暖茶的寻常人家则围坐在冬日的暖阳下,品味着江山如画。

    糯糯却不喜欢冬天。冬天固然有着绝美的雪景,却也让生活无比的艰难——一到冬天,肉便卖得更贵了。想到这里,糯糯呵了呵手,给了自己一点冬日里的暖意。

    好在糯糯有的是办法吃到肉,她虽只有七岁,却已学到了不少本领,不只是吃到肉的本领,更多的是一个人在世间活下去的本领。

    想要在冬天吃到肉,最简单的便是学会编渔篓,用竹条编渔篓之后,只要在其中放上一点点米与香料,便可以静等鱼儿进篓了。糯糯为了吃鱼而编渔篓,鱼儿也不过是为了吃米而进渔篓,有时糯糯也会觉得鱼儿有些可怜,便双手合十,祈求鱼儿来世能做一个屠夫——屠夫每天都能有肉吃。即使做不成屠夫,也做一个聪明的鱼儿,至少不用为了贪食而丢掉性命。但糯糯转念一想,如果鱼儿都聪明了起来,那自己在冬天里吃什么呢?一想到这里,糯糯便更加难过了起来,手里的烤鱼也吃得慢了一些。

    清晨,糯糯艰难地从被窝里挣扎出来,穿好衣袄,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糯糯升起火,将米与水倒进锅里用小火温煮成粥。而后从水缸里捞起一条鱼,去除鳞片与内脏,清洗血污,将鲜白的鱼肉一点一点撕碎撒进锅里,并不时搅拌一下,这样粥里的鱼肉才会均匀,每一口都能吃到鱼肉。等到鱼与粥的香味慢慢溢出,再撒上盐与蒜蓉,搅拌一翻之后盖上锅盖,将火扇大三分,再等一刻,鱼粥便做好了。

    吃肉让糯糯觉得幸福,所以不论糯糯吃什么,都会先在母亲的灵位前摆上一会儿,算是让她也吃到了。吃过鱼粥,糯糯便得为明天的食物而努力,于是糯糯踏着寒冬厚雪推门而去,径直走向百里溪,看看昨夜有没有贪食的鱼儿进了渔篓。

    但糯糯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未走进百里溪,便见着了一道碧青的事物横在百里溪中,在白茫茫的一片中煞是醒目。待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竹筏,而这小竹筏上竟躺着一位青衣男子,这青衣男子似乎是昏迷不醒了,一条手臂垂落在冰冷的溪水里,一动不动。

    糯糯赶紧加快了脚步,跑到岸边,犹豫片刻之后一把抓住青衣男子的胳膊,往岸上拖拽,但糯糯毕竟只有七岁,即使涨红了脸也只将拖了青衣男子的半个身子上岸,另一半身子则滑落水中,不断下沉。

    糯糯见状大急,一是怕自己力气尽了,男子整个沉进溪里,二是这么冷的天,男子在冰冷刺骨的溪水里浸泡,只怕救了上来也活不成了。急归急,糯糯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手上传来的酸痛与男子的不断下沉,糯糯只好哭着喊道:“你快起来啊!你再不起来就要死了!”

    糯糯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一直哭喊道嗓子都哑了,青衣男子才缓缓醒来。

    “你醒了!”糯糯笑着,脸上满是泪水与鼻涕,却无比的开心。青衣男子见着这么一张开心的哭脸,也开心地笑了。

    青衣男子从溪水里爬上岸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着说:“你...”

    你字刚一出口,青衣男子又晕了过去,仰头倒在雪地之中。

    糯糯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

    ......

    糯糯只有七岁,却也独自生活了两年有余,力气比同龄人大了不知多少,硬是凭着纤细的双手将青衣男子拖回了家里,但糯糯没有力气将男子拖到床上,只好先放在了地上。男子的身子已经湿透了,糯糯怕他冻坏了,便抱起棉被想要盖在他的身上,可是糯糯又不想弄湿了棉被,糯糯只有一条棉被,可绝不能让棉被在冬天里湿了。

    糯糯轻轻用脚拨了拨男子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能再醒一醒么?把衣服脱了睡到床上去睡吧,地上太凉了。”

    青衣男子手指动了动,却没有醒转过来。

    糯糯心中一动,赶忙用剩下的最后一捧米,生火煮了一碗热粥,喂了一勺给男子。男子迷迷糊糊地将糯糯吹凉的一勺热粥咽下了肚,缓缓睁开了眼睛,而后将没放盐的粥一饮而尽,也不怕烫。

    一道道轻烟从男子头顶、衣服上飘起,很快青衣男子就变成了轻烟男子,等到轻烟散尽,男子原本湿透的衣物竟是变得干爽了起来。

    糯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就是神仙吗!”

    男子笑了笑,用一根竹簪盘起头发,而后蹲在糯糯面前说道:“我不是神仙,我叫竹剑生,听过么?”

    糯糯摇了摇头,眼神熠熠地说道:“可是你真的好像神仙。”

    竹剑生叹了口气道:“哪有神仙需要小姑娘救命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糯糯,软糯香甜的糯。我娘几年前走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竹剑生早已看见糯糯母亲的灵位,轻轻点头,摸了摸糯糯的小脑袋。

    “你有什么愿望吗?”竹剑生温和地说道,“最好是三个月内能够完成的。”

    糯糯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喜欢吃肉。”

    竹剑生笑道:“还有呢?”

    还有呢?糯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小声说道:“我想去京都城看一看,我娘说,我爹在京都城...”

    竹剑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糯糯一愣,问道:“去哪?”

    竹剑生的笑容十分璀璨:“京都城!”

    ......

    ......

    糯糯盘坐在床上,认真地凝视着竹剑生。

    竹剑生坐在凳子上,淡然地喝着茶水。

    最终还是糯糯打破了沉默,“你真的要带我去京都城?”

    竹剑生将茶水一饮而尽,“当然!你救了我的命,我便带你去京都城。我的命本该更值钱的,可惜你也就这么一个愿望。”

    糯糯急忙说道:“我还想吃肉!”

    竹剑生笑道:“这个我自然记得,到了京都城,肉随便你吃。”

    糯糯闻言先是有些欣喜,而后又有些怀疑。

    竹剑生见状打趣道:“怎么,怕我把你给卖了?”

    “我不跟你走不是怕你把我卖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要带我走的人。”糯糯噘着嘴说道,“我娘还没死的时候,有一个叔叔来找我娘,说要带我走,可是他看了我之后便很失望的走了,还说我不值五两银子,不要了。”

    “后来我才知道,旁边村子里的王婶婶见我娘得了病还要养我,有些不忍心,便让我娘把我卖给大户人家,我娘不愿意,王婶婶便自作主张地与钱财主家说好了价钱,五两银子。可是钱财主家见我生得胖,当个丫鬟都碍眼,值不上五两银子,便走了。”

    “我娘很高兴钱财主家没有看上我,可是我不高兴,我愿意去给人家当丫鬟,五两银子能够给我娘买很多很多的药,我去了钱财主家里也能让我娘轻松很多。可是我太胖了,没有去成,所以一个月后我娘死了。”

    “我娘死了以后,我吃得便少了,每天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吃上一顿饭,所以我现在很瘦很瘦,所以钱财主又来找我,想要用五两把我买过去当丫鬟,可是我不愿意去当丫鬟了,因为我娘已经死了,没有人用得上这五两银子了。”

    糯糯说着说着啜泣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收敛了哭声,问道:

    “你说带我去京都城,一定得花很多钱吧,你还说让我吃肉,那就花得更多了。我真的值那么多银子吗?”

    竹剑生默默听完,一句话也没说,默默站起身来,摸着糯糯的脑袋柔声说道:“你呀,千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