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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来拉嫁妆的时候,许大老爷就等在家里,见是凌腾来的,还细问了凌大太太的身子。许大老爷叹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年轻时大家都穷,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没能照顾她。如今又养出这不肖子,叫她伤透了心,更无颜见她。”
凌腾温声道,“儿女之事,皆看缘分,有时缘分尽了,也强求不得。好在二姐姐还年轻,再嫁也来得及。就是许兄,伯父也莫责他太过,说到底终归是亲戚。大伯娘气头上是恨得了不得,如今气平了,到底是念着与您的情分,若许兄有个好歹,叫倒大伯娘心里伤感。”
看凌腾温文尔雅,言语平和,许大老爷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暗叹凌腾虽未中举人,其为人处世,世事洞明,比许涣强百倍不止,便又问了他许多话。
待凌腾走时,许大老爷拿了一匣子银票给他,道,“跟你大伯娘说,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二姐儿。二姐儿这孩子,没有一样不好,是那个混账没福气。这是我做舅舅给二姐儿的,没别的意思。”
凌腾道,“伯父既心里惦记伯娘,何不过去亲眼瞧一瞧伯娘,是致歉也好,是别的也罢。这许多年的兄妹情义,岂是说断就能断的?纵使做不成亲家,照样是亲戚。您去了,亲自给伯娘吧。我不知伯娘和二姐姐的意思,实在不好贸然收下。”
许大老爷苦笑,“这也是。待得明日,我亲自过去给妹妹赔罪。”
许大老爷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去了凌大舅家,兄妹两个不知在屋里说了些什么话,凌大太太很是哭了一场,许大老爷的眼睛也是红的,中午未留下吃饭便告辞了,神色间倒也有几许释然。
晚上凌二姐自药铺子回来后,凌大太太摸着她粗糙的手,满是心疼道,“咱家说是不富裕,也不差这几个钱,你以后别去药铺子干活了,就在家陪着我吧。你妹妹眼瞅着要说人家,家里事情也多。”
凌二姐素来温顺,这回罕见的没有答应,柔声道,“四妹妹向来能干,说人家也不耽误家里的事。何况,娘你天天在家,四妹妹也在家,祖母身子骨也硬朗。我知道娘是心疼我,娘放心,药铺子活不累,我也想做点事。再说,卿妹妹比我还小好几岁,她也跟我一样干这些,她都不说累,我能累到哪里去。”
“你怎么能跟她比,长卿武功了得。”凌大太太道。上回赵长卿没一巴掌抽死凌二太太,真是手下留情。
凌二姐笑,依旧道,“娘就放心吧,天天在家呆着,能有什么趣?我乐得出去做事。”
凌大太太低声道,“今天你大舅舅来了,拿了两千银子来,说是给你的。”
凌二姐皱眉,“娘要这银子做什么?我在大舅家白吃白喝好几年,娘不该要这银子。”
凌大太太叹道,“你大舅死活要给,我也没法子。给就给了吧,这银子我也不要,你也不是小时候了,自己收着吧。”
凌二姐道,“娘替我收着吧,有时间我给大舅送回去。”
凌大太太一直心疼二女儿出去做工的事,没少跟偶尔回娘的大女儿和身边的小女儿报怨,凌四姐劝道,“娘你怎么笨了?难道你没觉出来二姐瘦了许多吗?”
“有吗?”凌大太太一直守着凌二姐,并未发觉。
“怎么没有?二姐现在天天走着去药铺子,再走着回来,到了药铺子里也闲不下来,上回我还看到晚上她自己改裤子,说腰太肥了。这可不就是瘦了嘛。”凌四姐劝道,“二姐愿意去干活,就叫她干去。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姓许的王八羔子虽是个混蛋,可男人和离之后照样挑着黄花大闺女娶。我二姐和离了,说句实心话,再想找一个姓许的这种条件恐怕不容易。与其把二姐养娇,倒不如把二姐养得泼辣些。这样再嫁她还不容易吃苦。”
凌大太太心酸道,“你说也有理,就随她去吧。”
其实凌二姐真的是很容易相处的人,她性子极好。凌氏知道凌二姐在药铺子帮忙后,还特意跟赵长卿说关照关照凌二姐,赵长卿笑,“母亲就放心吧,二姐姐很是能干。”
凌氏问,“药铺子生意如何?”
赵长卿笑,“还好。有些人来瞧病,一般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我跟先生学了不少把脉的窍门。”若寻常女人开铺子,少不了有些流氓地痞的来捣乱,赵长卿这铺子,只来过不多的几拨人,在赵长卿把银元宝捏成个花样子后,便没人敢来了。
“铺子里进了几斤燕窝,有一些不错的燕盏,我都挑出来了。母亲这里四斤,祖母两斤,都是很好的燕盏,母亲别打发人,自己跟爹爹记得每天吃一碗。”调料铺子开始赚钱了,赵长卿收益颇丰,她又不是只进不出的吝啬人,有了银子,也舍得花用。
凌氏道,“你自己留着吃吧。”
赵长卿笑,“我年纪轻轻的,吃这些无甚大用。爹爹跟母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更不用说祖母,年纪也大了,都该补一补。母亲跟祖母都是节省惯了的人,平日里哪里舍得花钱吃这个,正好我把钱花了,东西也买来了,不吃放着会坏的,母亲只管吃,别心疼银子。”
凌氏知长女体贴,却偏生命不济,这般倒霉,心下也更疼长卿一些,笑着叮嘱道,“你也别太忙了,天天在外头跑,累了记得偷空歇一歇,咱家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赵长卿笑,“我知道。不要说咱家,难道大舅舅家就差二姐姐出来赚这几两银子么?无非就是占着手,有些事情做。我买了一些米,腊八在药铺里煮腊八粥,往外舍一些,也是积德的事。”
凌氏笑,“这倒好。”
赵长卿不只是腊八往外施腊八粥,她花一百两买了些陈米捐到庙里去,庙里每年冬天必是施粥的,让庙里替她施了。买陈米并不是因赵长卿小气,实在是去庙里领粥的多是贫苦人,一样的钱,陈米自然能多买一些,也能多惠及一些人。
腊八那日,凌二姐天蒙蒙亮就起来了,穿戴好棉衣棉裙,梳洗后饭都没吃就赶去了药铺里。看门的伙计赵良栋也是刚起床,听到凌二姐叫门连门去开,笑,“二姐儿来得真早。”
凌二姐笑,“早上的头一锅腊八粥不能迟了。你们大男人哪里会煮粥,我不放心,就早些来。”说笑两句,两人就一并去了院里。煮粥的锅台都是特意请人盘的大锅台,屋里放不开,就盘在了院子里。凌二姐哈了两口白气,跺了会儿脚,直待火升起来烤着火才不觉着冷了。待赵长卿、苏先生、苏白、赵长宁过来,一大锅粥已是熬好的,那香味儿就甭提了。赵长宁道,“我在家吃饱了,还想再吃一碗。”
凌二姐笑,“想吃就拿碗来,我也没吃呢。”
赵长卿挽挽袖子道,“二姐姐,你先去吃饭,我跟先生来弄这些就成。”
凌二姐也不客气,自己盛碗粥,跟赵长宁在一畔端着碗喝粥。苏先生把锅里的腊八粥盛到桶里,赵长卿直接提到铺子外头去,一大锅足盛了整整三桶。苏白跟着搬开门板,在铺子门口挡上两张桌子,再把免费施粥的牌子挂出去。不一时就有人或是拿着碗,或是提着罐子的来领粥。
赵长卿的铺子不是施粥最多的,却是最实惠的,里头莲子、花香、赤豆、桂圆、葡萄干等等,全换的很。而且,粥很稠,插筷不倒,只要吃了的,没有不赞的。
赵长卿开药铺,真不是为了赚多少钱,她铺子里的大堂单生了火炉,炉上一天到晚坐着煮开的姜丝水,边儿上有粗陶碗,谁愿意喝自去取去。有些没钱的,诊金多一分少一分的她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开药铺,除了实践自己学了几年的药理,或多或少真的是想为自己积一点善行善德。赵长卿死过一次,并不惧怕死亡,再憋屈的日子、再伤心的日子,她也过过,也并不怕吃苦,她是怕,如果有再一次的重生,万一遇到楚渝可怎么办?她想着,时时积一些德行,上苍或者总能怜悯则个,如果生命能再次重来,她一次提前提醒楚渝,一定要让楚渝平平安安的过一生才好。
赵长卿不指望着赚多少钱,铺子的生意反是很不错,尤其一些贫困些的人,大都喜欢来赵长卿的铺子。苏先生看些穿戴寻常的人,开方子也是捡着便宜的药来开。而一些富贵中人显然信不过这样刚开张的小铺子,故此,赵长卿生意不错,但也抢不到大铺子那些赚钱的生意。
腊八的时候,凌腾也去家庙里给凌二太太送了一罐腊八粥。
凌二太太见了儿子就是哭,除了后悔就是抱怨庙里清苦,凌腾道,“母亲安心念经吧,儿子与父亲都好,就是姐姐,也很好,前些日子刚把出了身孕。我来跟娘说一声,娘也高兴高兴。”
凌二太太一听,果然十分欢喜,又叫儿子如何打点东西给女儿送去,连孕中如何保养都啰哩啰嗦的说了一大堆,凌腾认真听了。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回家,凌二太太低声问,“你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凌腾道,“不单爹生气,我也生气。”
凌二太太抹泪道,“我知道我不该说卿丫头的坏话,可也没有要坏她名声的意思,都是你大舅母那杀千刀的!”说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颇是咬牙切齿。
凌腾没与她说梁家早已举家赴黄泉,只是听了凌二太太抱怨完毕,便离开了。
待凌腾回家后,凌二舅问,“你娘在庙里还好。”
凌腾道,“还好,精神也不错。”
凌二舅便不说话了。
大过节的日子,凌大太太一天没见着闺女个影子,直跟凌四姐抱怨,“你二姐姐对那药铺子比对亲娘还上心呢。”
凌四姐笑,“昨儿晚二姐姐不是说了嘛,铺子里今天施腊八粥,难免要忙一些。”
待得晚上擦黑,凌二姐才眉开眼笑的回来,凌大太太问她,“可是舍得家来了?”
“怎么舍不得回来,过年难免忙了些。”凌二姐笑问,“娘,还有吃的没?我还没吃饭呢。”
“这么晚还没吃饭?”凌大太太连忙叫丫环去端给凌二姐预留的晚饭出来,凌二姐洗了手,慢调斯理的吃起饭来。凌大太太道,“以后再去,身上带几块点心,饿了好垫补一二。”
凌二姐笑,“娘快别说了,笑都笑死人了,哪里有上工带点心的。再说,铺子里一直忙,也没空吃点心。有一回我带了几蕃薯去烤!放炉台上就忘了,等想起来,早烤成糊巴蛋了!”凌二姐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惹得凌大太太、凌大舅也笑了。
待用过晚饭,凌二姐跟凌大舅要了些纸,回自己屋里练字了。
凌四姐也略识几个字,只是写得不怎么样,见凌二姐如今天天练字,凌四姐问,“二姐,你这真是要发奋了啊!”她姐是与以前不同了,如今赵长卿每月给凌二姐一两银子,凌二姐拿到第一个月工钱的时候,高兴的给家里买了八样果子,又给凌四姐买了支绢花儿,结果,一下子花个精光。但,凌二姐就是与以前不同了,凌四姐不大说得上来。譬如,以往凌二姐无非的翻书打发时间,其实字也认不大全,凌二姐向来是跳着看,连带猜字,看得懂看不懂的就瞎看,从未这样正尔八经的晚上习过字。
凌二姐笑,“以前小时候零星学过几个字,后来爹爹有空也教过咱们一些,也不过认得千把字,写得也不成。如今有空练练也好,识字可是一门大学问,铺子里那许多的药材,有些名儿我都认不全,哪里好说是在药铺子里干活的?你有空也多写一写,以后管家理事,起码账要会记啊。”
凌四姐一笑,半支着头只管认真的看姐姐习字,不觉便失了神。
凌大太太与凌大舅商量,“平安寺的香火是最灵的,赶明儿年礼收拾好了,咱们一并给妹妹送去,我跟妹妹商量商量,要不去平安寺捐一笔香火银子,给二姐儿和卿丫头烧几柱高香。”
凌大舅闷声道,“求姻缘,该去月老祠烧吧。”
凌大太太想一想,“这也是。”又叹气,“你说咱家是哪儿风水不对还是怎的?咱们家的闺女,不敢说千好万好,也都是再正经不过的闺女,怎么总这样不顺呢。连带着卿丫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凌二太太去庙里的事,凌大太太半分不同情她。只是碍于凌腾,平日间不说罢了。
凌大太太叹气,殊不知凌氏也想叹气,过了腊八,一家子去朱家送年礼。袁氏就与凌氏打听,“有位许举人,妹妹认不认得?”
“许举人?”凌氏认识的许举人不多,唯有个杀千刀的许涣罢了。只是好端端的,袁氏怎么倒打听起许涣来。
袁氏笑,“说来阿庆同许举人在官学也是同窗,上回他们还一道去府城秋闱,结果只有人家许举人榜上有名。我问了阿庆,许举人才学是极好的。只是有一样,听说先前跟姑家表妹有了亲事,不知何事和离了?有人跟咱们曦姐儿说亲,说的就是这位许举人。我打听了,先前许举人娶的就是妹妹娘家大哥家的闺女,若跟别人打听不知能不能打听个实在,还请妹妹如实相告呢。”
凌氏原不喜在外说人是非,可袁氏问到她跟前,凌二姐毕竟是凌氏的亲外甥女,何况许涣薄情寡义,很令人恼怒,凌氏便将许涣做的那些个混账事一五一十的同袁氏说了。
凌氏回家后还恶狠狠道,“这么快就搭上了朱家,想得倒美!”
赵长卿笑,“母亲何必为这个生气,要我说,曦姐姐这亲事,十之八\\九了。”
“不能吧,我都把许涣的事说出去了。”
赵长卿接过白婆子手中的温茶递给凌氏,自己另取一盏,呷一口道,“袁大伯娘又不是曦姐姐亲生母亲,许涣却是年轻的举人,说是前头和离过,自身条件在那儿摆着,家资功名都不错。若是给玲姐姐说亲,袁大伯娘定是不乐意。可是曦姐姐就差一头了,何况,母亲说的许涣的坏处,无非就是薄情好色,这在男人里见得多了,有多少像我爹爹这样的。再者说,曦姐姐那样貌美的人,不怕拴不住许涣的心。就是栓不住,于袁大伯娘也没什么损失。”
凌氏长叹,“这些大户人家,说是富贵,却是没有一条心过日子的,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应付你,有什么趣味?就是你袁大伯娘不为你曦姐姐考虑,将心比心,哪个做女人的真能一心一意的为妾室的孩子谋划呢?这原也怪不得她。”
果不其然,许朱两家年前便定下了亲事,换了庚帖,年后正月下定,三月便成了亲。至于许涣本人的性情,袁氏既没瞒着也没粉饰,如实跟丈夫朱明堂说的,“前头跟凌氏女和离是因着许举人在外置了外宅,又不大亲近凌氏女,我听长卿她娘说,许举人约摸有些喜好颜色。”
朱明堂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许举人前程似锦。难道男人置个外宅,女人便哭天喊地的和离?这样的女人,谁都消受不了。”便允了亲事。
袁氏再没多说,便道,“那我就给曦姐儿预备嫁妆了,她叫我一声母亲,除了官中的一份,我也有些私房给她。“
朱明堂深觉袁氏贤惠,很是赞了袁氏几句。说了回朱曦的亲事,夫妻二人早早歇了。
至于许家,许涣的亲事自然是许大太太操持,许大太太再三叮咛,“你再不好生过日子,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因凌二姐的事,许涣也沉稳了一些,连忙道,“娘放心,儿子再不会的。”
许大太太叹口气,“去看看你的新房吧。”说是要把儿子分家出去,成亲起码要在家成的。
许家正忙于许涣再婚,凌二姐去药材行买药材,正扛着一包黄连自药行出来,听到有人唤她,回头一见,竟是许大老爷。凌二姐笑着过去,“舅舅,你怎么在这儿?”
许大老爷身边自有亲随,亲随连忙过去接了凌二姐手里的药材包。许大老爷问,“你买药材?”他并不知凌二姐在外头做工的事。
“铺子里都在忙,我闲了,就过来取回去,晚上还要分捡出来。”凌二姐问,“舅舅这是要去哪儿?”
许大老爷看凌二姐一身寻常布衣,人也消瘦许多,微觉心酸,笑道,“傻孩子,这就是咱家的药材行,你竟然不知道。”
“原来是舅舅的药行,卿妹妹和苏先生都夸舅舅药行里的药实惠呢。”凌二姐笑,“这黄连我也看了,的确成色极好。”
许大老爷一听就知道凌二姐是在为哪家铺子取药材,吩咐亲随,“你替表姑娘把药送去三仁药铺。”对凌二姐道,“好久没见你了,进来坐坐,也叫伙计们认认你。”
凌二姐有些犹豫,道,“我穿的也不像样,怪不好意思的。”倒是给舅舅丢人。
许大老爷温声道,“我刚倒腾药材时,还不如你现在。那会儿哪里有钱置衣衫,恨不能把家里的锅都当了凑银子。”
凌二姐本就是个心宽的人,一笑就随许大老爷进去了。
凌二姐嫁给许涣四五年,许家有什么产业她是真不清楚。大掌柜先前不知这位竟是表姑娘,连忙道歉,凌二姐笑,“我家亲戚多,表姑娘堂姑娘多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舅舅的产业,又没对大掌柜提起,怎能怪您呢。您这样客气,我心里过意不去。看大掌柜的年纪跟我家里父亲差不多,不嫌弃的话,我叫您一声叔,以后您多指点我就是。”
大掌柜心下想,这位表姑娘倒是脾性不错,笑,“生受表姑娘了,以后表姑娘要什么,只管差人来说一声,我叫伙计给您送去。”
凌二姐笑,“我们药铺小,要的药材量也少,哪里用得着药行的伙计送,他们也都忙,我过来一趟,只当是煅炼身体了。”
许大老爷道,“三仁药铺不是外人,以后给他们按大药铺的价钱算。”
大掌柜连忙应了,说了两句便识趣了退下了。许大老爷方问,“你现在在三仁药铺做事么?我险忘了,赵家姑娘是你姑家表妹。”
凌二姐笑,“舅舅别多心,我母亲原是舍不得我出去做事,怕我辛苦,其实我家哪里差我这几两银子。我是在家呆得烦了,正好卿妹妹开药铺子,我想着,我虽没济世活人的本事,过去帮着做些琐事也好。好在卿妹妹、苏先生肯教我,我学了这几个月,也渐渐能做些小事了。我看舅舅憔悴许多,舅舅凡事还须想开一些,我在舅舅家,不缺吃不少穿。别的媳妇进门,哪个不用在婆婆身边立规矩?舅母疼我,从没叫我立个规矩,两个嫂子也对我颇多照顾。我听说表兄要成亲了,以前是真恨他,想着他变心变得这样快,如今我已是想通了。我们别扭着,虽不往外说,长辈们难道没感觉么?照样是为我们着急,反是误人误己。现今分开,做不成儿媳妇,我照样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还这样照顾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是表兄,我是个平庸的人,书也没念过几本,往日间与表兄说话也说不到成块儿。先时,我是不知道离了舅舅家往哪儿去,就闷不吭气的赖了好几年。现今出来了,才明白,人都有一双手,我虽不算聪明,只要肯吃苦,其实自己也能挣口饭吃。”
许大老爷侧耳细听凌二姐说话,不觉微笑。他是白手起家的人,他看尽人间世态,他明白如凌二姐这样的和离的女人要有何等的勇气才会出门做工,他更加欣赏凌二姐罕有的胸襟与气度。可是,许大老爷笑着笑着,却忽而滚下泪来。
凌二姐顿时手足无措,她原是想劝一劝许大老爷,不想倒惹得许大老爷伤心,连忙拿出帕子给许大老爷擦眼泪,劝道,“舅舅别这样,我是想舅舅宽一宽心,都是我不会说话,倒惹得舅舅伤感起来了。”
许大老爷掩泪强笑,“舅舅哪里是伤感,舅舅是为你高兴。你这样宽厚,这样有志气,将来定有福报的。”
我不是为你伤感,我是为我的儿子伤感,他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他失去了一个再也不能挽回的人。不知他将来是否追悔莫及。可是,我身为他的父亲,我为他感到深切的遗憾与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