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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面大屏风可是喜庆得很,也难怪凤哥儿你喜欢了。对了,我那儿也有一面类似的,虽比不上老太太这儿的,却也不算差了。回头我让人送到你那儿去罢。”
正当王熙凤驻足细看屏风时,王夫人也过来了。王熙凤听着这声,忙笑着回过身子,道:“那我可先谢谢太太抬爱了。”说这话时,王熙凤才瞧见王夫人身后两步远的地儿立着李纨和探春。虽说这些日子以来,王熙凤也没少见这俩人,可却真的是头一次瞧见这俩人并肩而立,瞧着似乎也挺太平的。
“你我之间还需要客套?”王夫人上前几步,拉着王熙凤的手,就这般走进了正堂里,竟是丝毫不顾身后的儿媳和女儿。
正堂里,贾母今个儿也穿着一身绣着大红牡丹的褐色锦衣,瞧着不仅喜庆,更添了稳重和大气,身边则是茶色衣裳的邢夫人。
略晚一刻到的诸人纷纷给贾母行礼问安,随后依次落座。原跟在王熙凤身后的迎春和惜春,则在请安之后,就走到了邢夫人身后。至于李纨和探春则是站在王夫人身后。至于王熙凤,则由贾母亲口赐了座儿,且还是位于贾母跟前的。
这位殊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却是人人都不曾有异议。王熙凤冷眼瞧着,似乎李纨面上的神色略动了动,只是她原就站在王夫人身后较为不起眼之处,就算神色有异,也不大招人眼。
“凤哥儿,你瞧上我昨个儿刚让人换上的屏风了?哈哈,好眼光,回头赏了你。”贾母看起来心情十分之好,尤其看向王熙凤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欢喜和疼爱。想也是,今个儿宝玉和贾兰皆被贾政强行弄到了外头男厅里,如今正堂里这些人中,也就王熙凤较为得贾母的眼了。
王熙凤只笑了笑,却不敢真的收下贾母的这份厚赏,可她也并不推辞,只道:“能得老太太欢喜才是那好物件的福气。”不等贾母再度提起,王熙凤索性将话题岔开,“我好些日子不曾出门了,今个儿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的。只是瞧着,宝玉和兰儿是往前头去了罢?可咱们家那位好姑娘呢?”
贾母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不再提屏风一事,只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因而问道:“咱们家还有哪位好姑娘?先前不是你自个儿派人来说,天气太冷了,且今个儿怕是会闹得极晚,就不带巧姐来了。如今,是又想着了?”
“才不是巧姐那泼皮猴儿,我说的是林姑母家的那位好姑娘。”王熙凤笑着道。
“这……”贾母面上的神情有着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却立刻恢复了正常,扭头看向王夫人,道,“政儿媳妇儿,我不是让你去寻黛玉了吗?这是被耽搁了?”
王夫人忙起身笑道:“估摸着是耽搁了,我让珠儿媳妇儿跑一趟就是了。”
于是,这麻烦又到了李纨身上。李纨原就是站着的,听了这话,忙匆匆一福,旋即快步离开了正堂,显然是真的照王夫人吩咐的那般,亲自去接人了。
“瞧瞧,让你们办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是我的凤哥儿最贴心了。”贾母依然笑着,只是这笑容里却掺杂了一些东西。事实上,连贾母本人都不清楚,她究竟有多少日子不曾记起她那好外孙女儿了,甚至若非年初扬州传来丧报,她也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忆起自己的女儿了。并非她冷心冷情,而是有太多的人和事占据了她的心,女儿尚且想不起来,又妄论外孙女儿呢?
“许是下面的人怠慢了罢?上回太太病了,我让紫鹃往荣禧堂去了一趟,还瞧着外头的雪堆积成了一座山,都不见有人去扫的。唉,这也是常事,以往我尚未出嫁时,王家也常发生这等奴大欺主的事儿。”王熙凤开玩笑似的道。
然这话,却让贾母和王夫人心头俱是一震。好在俩人都是极有城府之人,无论这会儿心中是何思何想,面上却依然挂着淡笑,配合着王熙凤说笑。
不多会儿,黛玉就被李纨拉着进了正堂里。
尽管此时对于黛玉来说,仍属于孝期之中,可到底也是出了重孝期的,且又是大过年的,黛玉倒也不至于穿得过于素净。藕色上衣湘妃色的裙摆,既不显素净,又不失气质,加上她原就是一副极为出色的好相貌,只一进入,便压下了屋内诸女子。
当然,并不包括王熙凤。
若说黛玉是冬日里的一枝梅花,素雅幽香。那么王熙凤就是夏日里怒放的玫瑰,迎风盛开,让人无法忽视的同时,又暗藏毒刺。俩人原就不是同一类人,甚至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见黛玉过来,王熙凤只向着她灿烂一笑,倒是旁的人,皆纷纷表现出极高的热忱,这其中又以贾母和王夫人最为热络。
一时间,正堂里气氛温馨,和乐融融。
待鸳鸯传膳时,贾母已经哭了一场,且又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王熙凤,就仿佛俩人才是她最大的宝贝一般,至于旁的人则全部靠后站了。对于邢夫人来说,这反倒是正常了,迎春和惜春又不是那种刻意争宠之人。而王夫人和李纨,又因着另有心思,自也是陪着笑。唯独探春满嘴的苦涩,一会儿瞧着黛玉,一会儿去拿眼去看迎春和惜春,仿佛有心想要上前凑凑热闹,又惧于王夫人的威压,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当个摆件玩意儿。
很快,贾母便领着诸人去了偏厅。膳食自是已经备好的,可事实上,像这种的宴请,吃喝反而不是最为重要的。可考虑到时候久了,饭菜会变了味道,或是外观难看了,因而大年夜的饭菜除了点心外,其他全部都是炖煮一类的。倒不至于难吃,当然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王熙凤坐在贾母的左手边,至于贾母的右手边就是黛玉了。再往下则分别是王夫人和邢夫人,至于李纨和三春,则更往下边了。
这其实已经是一种逾越了,可既然贾母乐得如此,王熙凤也懒得纠正,左右不过是家宴,且她也看出来了,王夫人心中有鬼。虽暂不知晓原委,可那种感觉,王熙凤却是不会认错的。怎么说呢?就好似当初她刚重生回来后不久,王夫人变着法子哄她放印子钱一般。明明是面上挂笑,心头却发虚的那种异常感觉。不过,王熙凤也不怕王夫人旧事重提,左右她如今有着身孕,想要推脱别提有多容易了。当然,哪怕不是放印子钱,她也容易脱身。
孕妇最大呀!
这一顿年夜饭,诸人吃的都很是愉快,至少人人面上都挂着笑。区别只在于,黛玉至始至终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偶尔看向贾母和王熙凤时,目光里才有些许暖意。贾母则是看谁都一副慈祥的笑,仿佛在场的哪一个都是她的掌中宝。王熙凤则完全是挑人笑,面对贾母时,她倒是笑得格外灿烂,面对旁人时,则多少带了一些疏离。其余诸人的情况也都类似,瞧着是谁都在笑,真心的只怕压根就没几个。
大年夜,年夜饭,吃得腮帮子痛,却不是因为吃了太多东西,而是笑得难受。
及至宴席撤了下去,王熙凤才略松了一口气。其实,方才那顿她就没怎么动筷子。一来是因为自打怀孕后,她就略挑嘴了一些。二来却是她早已预见性的,在来之前先拉着迎春、惜春饱餐了一顿。
可惜,宴席虽撤了,却不代表这一夜就过完了。荣国府素来都有守夜的习惯,当然并不要求每个主子都守夜。像王熙凤刚进门的那一年,因着怀孕就躲了过去。而第二年,她倒是陪着贾母守了大半夜,等贾母歇下了,她也就回去了。今年则是她进门的第三年,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腹部,王熙凤觉得她又逃过一劫了。
“凤哥儿,可是不舒服?”贾母恰巧回头瞧见了王熙凤的动作,忙关切的问道。
王熙凤忙笑着摇头,今个儿可是大年夜,她却是不能这般扫兴的。想了想,索性让紫鹃将她备下的东西拿了过来,笑着向贾母道:“咱们家原就有过年分发压岁钱的习惯,只是我前些日子给耽搁了,不若今个儿借老祖宗的地儿,让我给几个妹妹发了压岁钱?”
“你今个儿倒是大方,不过你几个妹妹不缺这些东西,留着拿回去给巧姐顽罢。”贾母笑道。
“唉,快别提了,巧姐那个泼皮猴儿,自打能跑会跳之后,天天玩她的蹴鞠、小弓箭,昨个儿还说让琏二爷带她出去骑马遛弯。老祖宗,您说这可怎生是好?”王熙凤假意抱怨着,倒是让贾母笑了一通,自也不再拦着不让她发压岁钱了。
其实,所谓的压岁钱,是王熙凤特地寻出来的首饰。不是很贵重的那种,却胜在心思巧妙,瞧着格外的稀罕喜庆。
“这是林妹妹的,这是二妹妹的,还有三妹妹和四妹妹。对了,我还给云妹妹备了一份,等来年正月里瞧见了她,再予她。”
“你有这个心思便好。”贾母慈爱的拍了拍王熙凤的手背,虽说她方才也瞧出来,王熙凤给的东西都不是很贵重,不过这份心思也算是难得了,毕竟谁也不曾规定,身为嫂子就要给小姑子们备压岁钱,毕竟她们仍是同辈儿了。只是如此一来,王熙凤属于心意难得,旁人却不是如此了。
贾母夸了王熙凤一句,旋即就让鸳鸯取了她的首饰匣子来。贾母要送东西,却不能只予那几个小的,不仅王熙凤和李纨要给,连王夫人和邢夫人也不能落下了。自然,这价值方面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倒是喜得王熙凤直念佛,连声说着贾母的好,还不忘替巧姐拿了一份。贾母见状,是又好气又好笑,旋即却将矛头对准了两个儿媳妇:“你们也是当人长辈的,就没得甚么表示?”
都这般说了,纵是真的没得表示,也不能直说。王夫人倒是还好,在方才贾母唤鸳鸯拿首饰匣子时,她就已经向花簪使眼色了,这会儿贾母刚开口,她就笑着打算接上来,却不想被邢夫人抢先一步。
王熙凤明显就是有意而为,如何会不提醒邢夫人?事实上,她不仅提醒了,还帮着准备了一份。
邢夫人面上堆笑着分发了所谓的压岁钱,旋即又笑着使唤迎春和惜春去向王夫人要:“今个儿你们可算是有福气了,赶紧去呢!”
大房人口多,算上巧姐的话,就有四个了。而二房满打满算也就两个,且李纨还是寡妇奶奶,得的东西自不能太过于招摇了,而不招摇的东西却未必就是好的。邢夫人虽知晓王夫人手头宽松,可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够明着宰她的机会,自是不愿意放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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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赶紧帮我松松筋骨,可累惨我了。”许久不出门,一出门就碰到这般大的场合,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其实,像今个儿这样的场合,前世她也算是经历得多了,可也不知为何,她今个儿就是觉得格外得累,还不仅仅是身子骨乏累,而是来自于内心的疲惫。
都说皇家无亲情,她瞧着荣国府也快如此了,人人面上都挂着假笑,天知晓心里头是如何算计的。贾母也罢,左右也算计不到她身上来,邢夫人太蠢,迎春太木,惜春太天真,她自是不怕的。可瞧瞧二房……
贾琏一进内室,瞧见的就是王熙凤满脸疲惫的斜坐在暖炕上,身后是帮她疏通筋骨的紫鹃。
“哟,咱们琏二奶奶这是作甚去了?这般疲惫,不知晓的人,还道你是上阵杀敌去了。”
“还真别说,我宁愿我去上阵杀敌了,也好过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着顶级的大红袍,吃着精致的点心,却要费尽心机的同人刷心眼子。”王熙凤感觉自己好些了,索性打发紫鹃去拿热水准备洗漱,又向贾琏奇道,“我就不信你们前头没发生事儿?”
“发生了,不过没烧到我这儿。”
王熙凤更奇了,经过了今个儿的事儿,她几乎可以肯定,二房在算计甚么。至于究竟是甚么,她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要么是钱(祖产和祖宅),要么是权(世袭的爵位),再不然就是人!因而,听了贾琏的话,王熙凤才会这般诧异,她实在是不相信,二房女眷都试探到这个份上了,贾政竟会没甚表示。
“怎的,凤哥儿你还真不信?对了,后头发生何事了。”
“其实也没甚,无非就是那对婆媳加上小姑子,忽的就真的亲如一家人了。不仅没吵没闹,还互相搭台子唱好戏,我瞧着,她们应该在盘算着甚么。”想起以往诸人聚在一块儿时,都是贬低或者无视大房,一门心思捧二房的,今个儿的状况却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说实话,王熙凤当时还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那种明明被人算计了却不得不挂着笑容的憋屈无力之感。
仔细盘算了一下,王熙凤觉得这事儿并不能瞒着贾琏,索性就将当时的感觉照实说了出来。因着怕贾琏不能完全理解,她说的很慢也很细,差不多讲述了有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总算告了一个段落。在此期间,贾琏一直沉默不语,认真的倾听王熙凤的话。
等王熙凤终于止了话题,贾琏才幽幽的道:“我猜,他们应该是在算计爵位。”
“甚么?!”王熙凤惊愕的瞪圆了眼睛。诚然,她先前猜了个大致,可一日事情未被确定,她就一日不敢相信。尤其爵位一事,事关圣人。
“你先别着急。”贾琏顿了顿,大概是听到了外间的脚步声,朗声唤人进来,先让王熙凤洗漱了一番,随后自己才匆匆抹了一把,就将人打发了出去。又借口今个儿是大年夜,将院内小厨房里的茶点尽数赏了下去。直到正堂这一块彻底安静之后,贾琏才转身掀了床幔,“有些话,我也想同你说。”
王熙凤这会儿反倒是冷静下来了,其实很多时候,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让人胆寒的,一旦知晓了对方的手段,反倒是不怕了。因而听了贾琏这话,王熙凤只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笑道:“不着急,如今该急的也不是咱们。”
“是啊,不着急。尤其大老爷还给二房寻了这么多的麻烦。”
却说今个儿在荣庆堂外厅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贾政主动向贾赦告罪,所告罪的也正是他教导不严。只是那措辞,却颇为令人咂舌。
‘王氏也是苦命,连着病了两场,好了之后却同我说,她梦见了珠儿……’
大过年的,贾琏就这般瞠目结舌的看着贾政老泪纵横的哭诉起了他房里的不幸。王夫人担心贾珠,贾珠担心贾兰,而贾兰最大的问题自然是因为破相不能继续进学科举,至于贾政本人,则是觉得对不起已故的儿子,对不起前途渺茫的孙儿,更对不起荣国府的列祖列宗。好嘛,人人都有为难之处,这也不算甚么,偏生贾政说着说着,就提起了贾珠的提议,并为此连连向贾赦告罪。
“他说了甚么?爵位?”王熙凤追问道。
“啧,还能是甚么?人家说了,他那早逝的长子哭着跪求他,只为能给贾兰一个好前程。当然,他没说的那么明白,只说若是搁在早几十年前,知晓荣国府家主的一道折子,就能同圣人讨了这个恩典,免去了贾兰的不雅之罪。”
所谓不雅之罪,就是针对贾兰破相一事。并不是说破相就不能继续进学、不能科举,事实上,若是考童生、秀才,是无所谓的。甚至在秋闱时,检查也不是那般严格的,至少里头有很大的可操作性。问题在于春闱,一旦过了春闱既是贡生身份,届时却是有殿试资格,也就是直面圣人。作为不雅之罪,便是应在了这里。
因而,春闱才是最严格所在,而贾兰需要的,则是恳求圣人恩典,免去他的不雅之罪,让他顺利的参加春闱。
只是这事儿……
“我说咱们那位政二老爷是不是想太多了?对,兰儿是聪慧,可他才多大?我真不知晓该赞他一句有远见,还是说他痴心妄想。哼,当初珠大哥哥多能耐,到头来不也是败在了秋闱上头?就算兰儿比珠大哥哥强上许多,那也至少等他过了春闱再说呗,至于如今就急慌慌的吗?”贾琏嗤笑着道。
“琏二爷,你想岔了不是?方才你明明是说,政二老爷是告罪来着,怎又……”
“咱们那位政二老爷是甚么货色,你还能不知晓?明着是告罪,实则是盼着咱们主动退让。你想想,他以往哪次不是这般的?对了,有些事儿你好像是不知晓。”
“嗯?”
贾琏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却是当年,贾代善尚未过世之时,贾母就曾几次要求让次子贾政继承爵位,皆被贾代善所驳回。而在这其中,贾政就不止一次的同贾赦告罪,说他从未有取代长兄的心,并言明他是个极为尊重长兄的守礼之人。等贾代善过世了,其实那封袭爵的折子尚且不曾递上去,当时贾母是有机会将此换掉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大老爷和二老爷自行商议。二老爷假惺惺的说,长兄如父,自是由大老爷继承父辈的爵位。大老爷则说,好。”
“噗。”王熙凤在被褥里笑得直打跌,唬得贾琏忙拍背安抚她,唯恐她伤到了腹中的骨肉。好半响,王熙凤才总算平复了情绪,笑道,“那今个儿呢?二老爷说了那些话,大老爷是不是又回他一句,好。”
“差不多罢,就是二老爷告罪,大老爷痛痛快快的接受了他的告罪,又夺了我原先准备的礼物,以他自个儿的名义送了出去。”说最后一句话时,贾琏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些无奈。
所谓的礼物,原是贾琏接受了王熙凤的建议,特地准备的。跟王熙凤所备的钗环首饰不同,贾琏是费了好些力气才让人寻到了上好的文房四宝,还真别说,这些东西虽讨人厌,价钱却一点儿也不低。若非先前卖了王夫人特地送过来的各色药材,贾琏还真舍不得自个儿掏钱买。不是因为钱不凑手,而是觉得花大价钱买那些个玩意儿,纯粹是二缺。
结果,礼物倒是买来了,却被贾赦毫不客气的征用了,并且转手就送给了宝玉和贾兰。
贾兰倒是一脸的欣喜,宝玉却是满脸的扭曲。
“那环儿和琮儿呢?”因着是大年夜,庶子庶女也都是出席的。当然,如今的荣国府已经没了庶女,倒是庶子各房有一个。
“都给了,我备的多,大老爷不分嫡庶,也不管辈分,不仅那四个都给了,还给了我一份。”
哪怕是在床幔里看不清楚贾琏的面色,王熙凤也能猜到他此时的脸色。要说宝玉是满脸扭曲的,只怕贾琏的脸色更不好看。至于两个庶出,王熙凤只知晓那俩都不是好学的,旁的却不大清楚了。
不过,礼物却不是重点,贾琏的心情如何,王熙凤更懒得管,她只关心爵位一事。
“琏二爷,您瞧着这事儿算是了结了吗?我知晓,爵位一事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可也没得让二房这般欺负到咱们头上来。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今个儿咱们大房无人袭爵,那也是过继一个到咱们这儿,而不是将爵位让出去。”王熙凤冷冷的道。
自古祖产、爵位都是给予长房的,即便长房无人,也绝对不会留给二房。譬如说,今个儿宁国府贾蓉没了,贾珍并无其他子嗣,那么,他就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男丁,继承宁国府的香火,袭了宁国府的爵位。哪怕今个儿宁国府的所有人都死光了,爵位也不可能落在荣国府男丁头上。
这,便是长幼有序。
“二房有病,别理会就是了。”说实话,贾琏也不知晓这事儿原是谁想出来的,按说以贾政和王夫人的性子,不该会想到这一点。贾政永远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好听点儿那是无欲无求,说难听点儿简直都快升天了。至于王夫人,则是应该没有那个脑子,王家祖宗十八代都跟爵位扯不上关系,甚至贾琏很怀疑王夫人知晓这里头的事儿吗?
“这事儿……咱们还是多少防备着点儿比较好。”
贾琏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幽幽的道:“这两月来,我去了不少地儿瞧了不少铺面,咱们要不然就开始准备罢,我听你的,偷偷的多置办一些家业,哪怕真的是咱们多心了,钱抓在手里,也能更安心一些。”
尤其,他明年又会迎来一个孩子,这一次大概会是个儿子罢?
俩口子又说了一阵子话,谈的却是置办家业一事。贾琏的意思是多置办一些铺面,顶多再买一两个小宅院,可王熙凤的意思却是多置办一些田产庄子之类的。最终,俩人商议的结果是,都买。谁让这俩人不差钱呢?哪怕一时钱不凑手,大不了就把贾赦年前送来的十箱子礼物尽数变卖了,虽说贾赦的品位很是不咋地,可东西是好东西,且京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等没品位的有钱人家了。
直到临睡前,王熙凤才忽的想到,今个儿不单她不曾守夜,似乎连贾琏也没有守夜。只是不等她问出口,就已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次日,乃是正月初一,王熙凤哪儿都没有去,只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安心养胎,间或逗弄一下巧姐。迎春和惜春自打昨个儿跟她一同去荣庆堂后,就不曾跟着回来,想来是守夜之后,直接回了东院那头。至于行礼等物,慢慢收拾即可,哪怕不收拾也无妨,正好以后过来时能方便一些。
整整一日,王熙凤都没有走出过院子一步,不过她这儿却一点儿也不冷清,只因有人给她拜年来了。
来的都是亲近之人,林之孝家的和已出嫁数月的平儿。
林之孝家的也罢,她虽不是常常过来,倒也隔三差五的会来一趟,且比起在王熙凤跟前说话,她更乐意去巧姐屋里同小红说话。说起来王熙凤也觉得蛮对不住林之孝家的,原是说好的过年让小红回去,哪儿知晓巧姐不依不饶的,没奈何小红只得留下了。好在小红本人并不在意,还说这儿比家里好,至少吃的喝的是好得没边儿了。
倒是平儿……
“奶奶,平儿见过奶奶,给奶奶请安,给奶奶贺喜了。”平儿眼圈隐隐泛红,只是顾忌如今是年关里头,不好哭出来,因而只咬牙忍着。所幸她先前从林之孝家的口中得知了王熙凤再度有孕的消息,所以在最初见面的伤感之后,很快就笑开了,“等过几个月,我倒是又能瞧见个小主子了。”
“这倒是,不过你呢?”王熙凤促狭的看着平儿……那粗大的腰身。
平儿原就是属于珠圆玉润之人,可她的腰却并不算粗。如今好几个月不曾见面了,平儿的腰身却好像吹了气般的涨大了不止一圈。王熙凤仔细想了想,不记得贾琏有无提过这事儿,当然也有可能贾琏知晓了又忘却了,左右那就不是个细心之人。
“奶奶又取笑我。”平儿羞红了脸,旋即却点了点头,“嗯,比奶奶还早了两个月。”
“哟,你倒是赶在了我的前头,看我饶不饶你!”王熙凤好笑的瞪了平儿一眼,又向着紫鹃使了个眼色。
当下紫鹃便笑着走开了,再度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扁平的小匣子,也不给王熙凤,径直走到平儿跟前,塞到了平儿手里,嗔怪道:“给了给了,早些拿走我也好早些死了这份心。唉,我到底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不及平儿姐姐这般聪明伶俐得了奶奶的欢喜,我呀,就是个没人理的。”
“你个促狭的。”平儿很是哭笑不得的瞧着紫鹃,道,“原怎么不见你这般能说会道?可见还是奶奶会调理人,我这才走了几个月呢,紫鹃就这般能耐了,颇有我当初的七八分能耐。”
“是是是,平儿姐姐才是咱们这儿最最能耐的。”
俩人说着说着,对视了一眼,旋即笑作了一团。
王熙凤这会儿也是真的笑开了,还真别说,经过了昨个儿那气氛诡异的年夜饭,她都快觉得自己已经不会笑了。哪儿想到,才隔了一日,她就痛痛快快的笑了出来。
“俩作幺的小丫头片子,跟你们奶奶我这儿摆起了谱来。”王熙凤挨个儿瞪了她们俩眼,才道,“得了,紫鹃你去大厨房那边要一碟白糖糕,再要一碟糯米山楂卷。平儿,这回你可乐意了罢?我都记着你爱吃甚么呢。”
“是,奶奶。”
“多谢奶奶挂心。”
说是这般说的,其实紫鹃和平儿都心里有数。紫鹃很快打了个千儿就离开了正堂,平儿则是往前疾走了几步,凑到了王熙凤跟前,轻声道:“这俩月来,琏二爷可是瞧了不少地儿,看中了不少铺子。临近年关那会儿,倒是真有不少人急着卖掉手头上的铺面、宅子,只是一时价钱谈不拢,且瞧着琏二爷的意思,似乎也并不着急,也就罢了。”
“知晓你是个经心的,不过先前确也是不着急,如今怕是不行了。咱们府里……恐怕很快就要变天了。”王熙凤面色微沉,语气里也带着浓浓的担忧。
二房窥视大房爵位一事,是前世所不曾发生过的。当然,贾兰破相一事,也是前世所不曾发生过的。偏生,王熙凤最怕的就是这种毫无预兆之事,这只会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惊肉跳。
可反过来想想,若是重生一遭,根本就不能改变甚么,她重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改变是肯定会有的,也是注定要有的。区别只在于,这种改变时是好是坏。可惜,如今的王熙凤尚不能分辨清楚,只能依靠着前世仅有的那些经验,勉强判断。
“平儿,你且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