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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和!”
曲潋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从额角淌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悸,一双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眼前一片黑暗,显然天还亮。可是那股惊悸感仍残留在心中,让她每次想要触及,都觉得难以忍受。心里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却只是摸了个空。她揪紧了被子,身体弯下将脸伏在被上,静静地等待着那股让她难受的惊悸感消失。
“暄和……”她呢喃出声,声音像叹息一般,在室内悄然响起。
可是不管她唤多少声,那人此时却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覆了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也将失落压了下来,已经没了睡意,索性便披衣起床。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外面榻上守夜的碧秋,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曲潋披头散发地走出来,碧秋赶紧起身,忙走过去扶她。
“少夫人,天还未亮,您怎么起来了?”
曲潋有些浑噩地由她扶到炕上坐着,喃喃地道:“不知怎么地,突然惊醒,然后睡不着了。”
碧秋看她的样子,便先去将桌上的羊角宫灯的灯罩打开,将灯芯挑起,瞬间光线大亮。然后又去将在炉子里温着的水壶拎起来,倒了一杯温水呈给她。
曲潋喝了大半杯水,精神终于好一些了,看了一眼更漏,已经是五更时分了。见碧秋站在那儿,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碧秋,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碧秋笑着应了声是,便坐到炕前的一张锦杌上,拿了一柄美人捶给她捶腿,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心里琢磨着,明日或许应该找大夫来给少夫人请脉了,脉相应该已经显了罢。
“……等出了五月,宫心和琉心就要嫁人了,你们几个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有便直言,我为你们作主,都让你们嫁得风风光光的。”
碧秋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听到她提这件事情,不由得红了脸,有些羞涩地道:“少夫人怎地突然说这话?宫心和琉心两位姐姐要嫁人了,夫人身边就只剩下奴婢姐妹几个伺候了,奴婢们可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曲潋笑了笑,继续道:“你们还可以多留上两年,过了两年我就要给你们安排,免得留成仇。这两年时间,你们就多辛苦一点,将小丫鬟们调.教好,到时候能顶你们的位子便可,你们也能嫁得安心。”
这时代哪个女子到了年龄时不想嫁的,嫁人也是一种出路,没有人天生就喜欢伺候人?就算是忠仆,若非不得已,主人家也不会亏待他们。曲潋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留了一批痴男怨女的,那就是结仇了。几个碧伺候她那么久,情份不一般,曲潋自然要侍她们好一些。
可能是和碧秋聊了会儿天,到了天亮时,曲潋心情终于好多了,被碧秋劝回去歇息了会儿。
刚歇息不久,小阿尚就去拍门了,曲潋才刚要转醒,突然又没声音,因为近来有些嗜睡,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等曲潋醒来时,太阳从窗口斜射进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曲潋梳洗打扮好后,出了内室,就见到她闺女翘着个屁股趴在一张绣墩上撕扯着一只毛茸茸的老虎布偶玩,发现她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丢开了手中的东西,朝她跑过来。
“娘~~”
曲潋蹲下来,亲亲她可爱的小脸蛋,正欲要将她抱起时,碧春已经过来了,对曲潋道:“少夫人,还是由奴婢来抱吧。”
曲潋笑了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牵着阿尚的手坐到餐桌上用膳。
吃过早膳后,她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自从过年伊始,因为纪凛不在,这个年她过得没什么滋味,精神也恹恹的,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后来又因为曲沁生产等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其他。她虽然没注意,但是丫鬟们却十分注意,对她小心翼翼的,略一想便明白了。
只是虽然明白了,却有些懒洋洋的,甚至连太医都不想召过来。
“少夫人,今日有太医过府来给公主请脉,可需要让他过来给您和大姐儿也请脉?”碧夏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不用了。”曲潋挥手。
碧春等几个丫鬟忍不住面面相觑,可是看她无所谓的样子,只得下去。
宫心在外头,见碧夏出来,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少夫人又拒绝了?”
碧夏脸上有些发愁,忍不住道:“宫心姐姐,咱们都可以肯定少夫人已经怀上了,只须要让太医过来确定便可。可少夫人就是不乐意,也不知道为何。”
宫心略略想了下,也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咱们用心些伺候便是,少夫人也不是胡来的性子,可能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不必咱们多嘴。”
曲潋和阿尚玩了会儿,迷迷糊糊间又靠着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睡着了,直到再次惊醒时,才发现她竟然连午时都睡过去了,肚子饿得厉害,忙叫人传膳。
午膳早就准备妥了,因她睡得香,碧春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叫醒,最后只得由着她睡,将膳食温着。见她醒来,担心饿着她的身体,忙端上来。
曲潋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一盅汤,桌上的桂花鸭、糟鹅掌、八宝豆腐、菊花鲈鱼、蒜蓉炒时蔬等都被她动了大半,比以往的食量多了一倍。
“一定是饿过头了……”曲潋喃喃地道,对自己的战斗力颇为吃惊。
厉嬷嬷和碧春等人却是眉开眼笑,觉得孕妇吃多点是应该的,而且她们总觉得,这胎一定会是个小少爷,因为曲潋的食欲可比当初怀阿尚时多了一倍。
曲潋又摸了下肚子,还是平平的,算了下时间,应该有两个多月了,而纪凛也离开有两个多月了。
曲潋最近嗜睡又贪吃等症状,自然瞒不过淑宜大长公主。
“潋丫头应该是怀上了吧。”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小声地道:“算算时间,应该快三个月了,她不说,咱们便当作不知情罢,省得她胡思乱想。”然后又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暄和却不在,莫怪她赌着口气不想说了。”
自己也是过来人,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理解曲潋的心思。
乌嬷嬷笑着应是,眉眼间因为曲潋再次有孕之事溢满了喜悦。她家世子现下只有一个女儿,再添个男孩,便能凑成个好,想着心里就高兴。
在曲沁的孩子满月时,曲潋和淑宜大长公主都去喝喜酒,顺便探望孩子。
经过一个月,孩子的眉眼长开一些了,添了几分白净,睁开一双眼睛看着人时,格外地可爱。阿尚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好奇,探头叫嚷着弟弟,总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被大人们牵开时,也是笑眯眯的。
淑宜大长公主抱着孩子仔细端详,再次对景王道:“越来越像你了。”
景王理所当然地道:“这是本王的种,自然像本王。”倒是没有嫌弃他丑了。
“……”
曲潋和季氏陪曲沁说话,见曲沁神色红润,精神极好,便知道她的月子里养得好,身材还有些胖,却多了一种少女未有的韵味,比起曲潋这个孩子已经快两岁、看起来仍像少女般纤细的,曲沁看起来更像生过孩子的成熟女性。
曲沁和季氏也在打量曲潋。
“怎么看着胖了这么多?”曲沁有些诧异。
季氏笑呵呵地道:“胖点好,阿潋就是太瘦了让人担心。”
曲潋气哼哼地说,“我最近吃好睡好,能不胖么?”肚子里都揣了团肉,当然要胖了。
看她依然一团孩子气的模样,曲沁和季氏都有些失笑。
等到宴席结束后,曲潋又去后院探望姐姐的孩子,顺便姐妹俩一起坐着说话。
曲沁这回可没被她忽悠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问道:“阿潋,你是不是又怀了?”
曲潋眨了眨眼睛,“可能吧。”
曲沁:“……”
曲沁快要被这妹妹给弄得崩溃了,没好声气地道:“什么叫可能?等会就马上让你姐夫过来给你把个脉。”
“不要!”曲潋缩回手。
“听话!”
“不要!”
曲沁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等妹夫回来,第一个告诉他?”
曲潋惊了下,“我有这么幼稚么?”见到她姐点头,她有些郁闷地道:“我就是不想看大夫嘛,心情不爽!”至于为何不爽,她一直不想深想。
曲沁被她弄得挺无奈的,纪凛此行颇为隐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必妹妹心里也是清楚,所以才没有多想,可她不多想,行为止举中却透露出几分了,让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可能她也不太明白妹妹这种心思,直到自己现在成亲了,与丈夫感情甚笃,终于明白几分,不免有些怜惜她。
最后,曲沁也只能叮嘱她要小心,趁着妹妹去更衣时,将跟着曲潋来的碧秋叫过来,从丫鬟这里得知妹妹是真的怀上了,丫鬟仆妇们从新年时就开始小心伺候,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直到三月份时,曲潋的肚子终于凸起来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曲潋还真的以为是自己最近暴饮暴食而导致小肚腩都出来了呢。这回碧秋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请太医时,曲潋觉得再瞒下去也没意思,便同意了。
来的是池太医。
池太医给曲潋把脉后,笑着道:“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有三个月的喜脉。”
虽然已经确定曲潋怀孕,可是经过太医确认,众人还是喜形于色。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不仅亲自过来探望曲潋,还让现在主持府里中馈的纪二夫人赏了府里下人两个月的月俸,整个镇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终于驱散了去年一整年的阴霾。
就在这片喜气洋洋中,淑宜大长公主收到了江南来的信,当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她的手都抖动起来,整个人悲痛不已。
“快将送信的人叫过来!”她厉声喊道。
乌嬷嬷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慌忙让常管事将外面候着的人叫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皱巴巴常服的年轻男人,风尘仆仆。这是跟着镇国公府的侍卫,年前跟着纪凛出京办事。
“你将知道的事情说一遍。”淑宜大长公主冷声道。
侍卫跪到地上,垂下脸道:“请公主恕罪,当时世子头疾发作,在镇安府外的乌江落水失踪,常安和年侍卫已经去搜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
淑宜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侍卫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等侍卫离开后,淑宜大长公主悲伤至极,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呜咽出声。乌嬷嬷也站在一旁悄悄地抹泪,这时候彼此已经没有心思安慰对方。
哭了会儿,淑宜大长公主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乌嬷嬷道:“暄和定然不会有事的,可能路途遥远,人已经被找到了,没能及时送消息回来。这事情你莫要透露出去,特别是潋丫头那里,能瞒着就瞒着,她现下怀着身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乌嬷嬷心里悲痛,明白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幸好,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
淑宜大长公主惊诧地道:“真的是景德侯府的三少爷席燕救了世子?”
景德侯府在去年十一月的京中叛乱时,阖府全灭,能保存的只有一些出嫁的姑奶奶还有几个在外的席家子弟,席燕还算幸运,当时在神机营中值勤,祸事发生时,他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便消失无踪。
景德侯府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他们虽不知道景德侯府在这次的叛乱中做了什么,不过从事后皇上的态度中可窥探出一二,只怕也是被卷入了那几位皇子叛乱的事情中,因此极少人会为景德侯府说话。
前来回禀的侍卫道:“是的,幸亏当初有席三公子在,将世子救出来,只是……”侍卫窥了眼淑宜大长公主。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不准隐瞒。”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虽然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仍是怀抱着几许侥幸。
“听席三公子说,世子可能在落水时,不慎磕到了脑袋,当时他将世子从水里救出来时,世子的脑袋流血不止,以至世子如今仍昏迷不醒。”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倏地站起来,不小心将案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是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淑宜大长公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惊呼声。
“世子夫人!”
乌嬷嬷还在为听到的消息震惊中,又听到外头的声响,打了个激灵,慌忙走了出去。
出了门,便见曲潋抱着肚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脸色惨白,一双乌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过来,眼里翻滚着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