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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量一个帝王是否贤明,有道看不见的标准线,高于那条线的自为明君,低于那条线的必为昏君。似乎有些过于武断,事实如此。帝王从来是双面的,没有所谓的绝对圣人,更没有所谓的绝对庸主……哪怕无意的举动,也有可能做件好事,因为掌握的是一个国家。
天子杨鋻具备矛盾特质,他少年时荒诞不羁,常常逗留勾栏瓦舍狎妓,青年时与皇后独孤氏成亲,竟一改风/流本色,夫妻恩爱,“誓无异生之子”,并的确做到了。他自诩好逸安乐,喜好醉生梦死,帝国大厦将倾之际,他又站出来力挽狂澜,征战沙场、铁马金戈。他小肚鸡肠,不能容史万岁的骄狂,反过来曾对胜过史万岁嚣张数倍的秦国公高毅百般维护。他猜忌多疑,连鱼俱罗那样的功勋都能因长相问题被痛下杀手,却信任自己的亲弟弟靠山王掌握几十万兵马大权戍边≧,,需知皇族内部的祸起萧墙数不胜数。
就拿眼下,甘泉殿装扮朴素到极致,柱子上的油漆几年没新刷一遍,俨然有剥夺的地方,别说这里,整个长乐宫皆沿用先皇睿帝时的,没有建过任何一座建筑。来来往往的宫女、黄门,一半衣裳洗的泛白,便是六宫之母的皇后独孤氏亦穿着简单。但御宴的菜肴精细的很,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应有尽有。天子杨鋻衣、住、行要求朴素,食物一定得好。
高哲无意听天子杨鋻啰嗦的祝酒词,他偷偷的东张西望,去看到场的人的身份,以及想想没来的有谁。上元节御宴再重要,亦没有守土卫疆重要不是?南陈、北燕、西蜀、突厥虎视眈眈呢!所以靠山王、骠骑大将军、卫骑大将军、“四方四征”将军、七州刺史州牧中的六个……好多能人没来。
“低头吃东西!”,卫玄脑袋不动的警告高哲。他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搅和一碗白玉汤羹,神情专注。老人家牙齿剩下的不多,一桌子的好吃的,只能对着手里稀溜的使劲儿。
高哲讪讪一笑,踏实儿的坐着。
殊不知。
满堂文武,半数老朽,余者尽青壮,高哲这么一小豆丁儿,放哪儿他不显眼?天子杨鋻打量高哲多时,心想和一般孩子没啥区别,总结俩字儿,多动。
“那个就是‘生而知之’的高子伯?”,皇后独孤氏好奇的问。
独孤皇后闺名伽罗,父族是兴旺的汉化鲜卑云中独孤族、母族乃七宗五姓之一的清河崔姓,天生贵女。她今年四十有六,长居高位久了,眉目颇含威严。个子不高,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娇娇柔柔的不显珠黄。
天子杨鋻呵呵的笑道:“看着跟他爹小时候一个德行,古灵精怪的有意思。”
“武忠啊武忠!”,独孤皇后念道两声高哲之父高毅的表字,感慨万千。
万事有因由,独孤皇后缅怀、叹息高毅,天子杨鋻过去放任、乃至宠溺高毅,是他们看着高毅和自家儿子一起长大的,虽然论辈分高毅和他们平辈儿……高哲祖父七十五生的高毅,而当今天下,少年当爹、及笄做娘常态,差个三十岁可能差两代人!
“叫过来!”,天子杨鋻扭头,吩咐内侍大太监王忠。
王忠拂尘一摆,立刻道:“天子谕:召秦国公世子高哲觐见!”
远处的高哲一愣,接着长身而起,不惧众人的盯凝,大步走向前方。
“谨言,慎行。”,卫玄低声简单的嘱托。
距天子杨鋻三丈左右,高哲眼贼的瞧到王忠搁那一上一下的动手指,了然的驻足,躬身拜礼,道:“小臣高哲、高子伯,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高哲没有跪,仅仅弯腰低头。大隋不兴跪礼,倒不是没有,大抵三个场合对象,祭祀先祖一,侍奉父母二,真正有关帝王的是每年开年第一次的朝见。
“平身吧!”,天子杨鋻端详高哲半晌,脸一虎,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无官无职,怎敢称臣?”
高哲笑着,小马屁随手一拍:“《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独孤皇后不悦挤兑道:“油嘴滑舌,该打!”
高哲躬身再拜,脆生生的道:“愿做臣!”
天子杨鋻哈哈大笑,道:“愿做臣,好一个愿做臣!”,招招手,他和气的多,道:“近点儿近点儿!让我看看!”
非正式场合,大隋的天子不说朕,我、吾居多,逼急了来句乃翁也勿见怪。
高哲落落大方的到天子杨鋻、独孤皇后的食榻旁,并无畏惧害怕。
天子杨鋻好好审视审视高哲,颔首咋舌道:“比你爹长的好看多了,也干净多了,他当年泥猴儿……”,话说一截儿,说不下去,他摇头道:“老夫人可还好?”
高哲执礼,道:“祖母隐疾愈发的严重,已不能示人。”
老太太有天家的旁系血脉,是故天子尊一声老夫人。
独孤皇后插言:“前几日,老夫人的寿诞?”
高哲答应:“娘娘记得真楚。”
独孤皇后眸子闪烁,道:“好像你们三兄弟的生辰同一天?怎么过得?”
“寿诞是祖母的心病,小臣不敢告知,晚饭亲手做了碗长寿面罢。”,高哲低落的道:“俗语言‘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本不应该庆贺。且小臣与二弟命歹,降生之时,父母仙逝,唯有祖祠礼拜……”
独孤皇后满意了,伸手拉过高哲,揉捏揉捏,爱怜道:“苦命的孩子呀!”
高哲心里暗暗的流汗:这皇宫,端的险恶,话里藏的东西不要太多。
“陛下,娘娘……”
有人从座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