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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半晌无言,陈默头扎在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忍不住好奇的抬起了脑袋,见到的却是朱翊钧笑眯眯的圆脸,不禁诧异问道:“万岁爷,您这是……?”
朱翊钧索性笑出了声,被子一掀,伸腿下炕,走到了陈默的面前,用脚虚虚踹了陈默肩膀一下:“滚起来吧,臭小子,不过一小小阉竖尔,倒有些外廷那些名臣的风骨,朕果然没有看走眼……‘实事求是’,这个词儿不错,嗯,实事求是的讲,今晚是你救了朕跟爱妃,所以适才犯言直谏,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听朱翊钧的话头,很有点耍不要脸的意思,陈默暗中腹诽,却不敢明言。
不过他不敢,可不代表别人不敢:“陛下太小气了,救命大恩就想这么一笔带过么?您咱不管,反正咱这里是一定要重赏的,陈默,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实在不成,你来延祺宫吧,咱让你当副管事。”
“谢娘娘抬举!”陈默谢恩的同时,心动不已,暗想稀里糊涂的得了郑淑嫔的好感,倒是飞来横福,若真能过来朝夕相伴,日后想法子将福王推到帝位上……
“陛下,陈『∫,默这儿算是愿意了,就看您肯不肯割爱啦?”郑淑嫔早已止住了哀伤,笑吟吟的望向朱翊钧,行为谈吐,根本就不像面对着一国之君,倒似普通民家,婆姨冲自家汉子撒娇一般。
朱翊钧非但不恼,反而回头冲郑淑嫔宠溺的一笑,这才回过头来望着陈默:“少言呢,听听,朕的爱妃可是替你抱打不平呢。嗯,你的岁数还太小,级别朕是不能给你提了,副管事更是想都别想,顶天赏你点银子……跟郑淑嫔还是朕,你自己选吧?”
这问题比老婆跟妈同时落水该救谁还让人难以抉择,陈默看看朱翊钧,再望望郑淑嫔,发现两人的眼神都很暧昧,暗藏期许之意,眼珠飞快转动,已经有了决定:“咱是万岁爷的奴才,万岁爷让咱去哪儿咱就去哪儿!”说着一顿,慨然续道:“至于赏赐,内臣不过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领受!”
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实则是拒绝了郑淑嫔。朱翊钧跟她都不笨,岂会听不出来?朱翊钧哈哈大笑,奇怪的是,郑淑嫔面上也无任何着恼之色,笑吟吟的,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
“爱妃,”朱翊钧回身探手在郑淑嫔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不烫啊?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呢?”
陈默也很奇怪。原本他还担心郑淑嫔会恼羞成怒,嫉恨自己,现在却有些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不由支棱起了耳朵。
“咱有什么好生气的?咱高兴还来不及呢!”
郑淑嫔语出惊人,朱翊钧诧异更盛,追问道:“爱妃喜从何来?”
“咱是替陛下高兴啊!”郑淑嫔说着话也下了炕,盈盈跪倒在朱翊钧面前,扬起螓首缓缓说道:“您想啊陛下,若是陈默因为咱一个副管事的位置就背叛了您,岂非成了爱慕虚荣不忠不义之徒?现在他拒绝了咱,恰好证明了陛下您独具慧眼。这且不算,难得他还懂得迂回圆润之道,心思灵透,将一席得罪人的话说的慷慨激昂,咱要生气,不就成了咱小心眼儿了么?所以说,陈默是个人才啊,陛下得此良才,咱自然开心啦!”
陈默终于知道郑淑嫔得万历一生荣宠的原因了,这样的女人,换成自己,也舍不得伤害啊。
他又是佩服又是感激的看了郑淑嫔一眼,正好对方也向他望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郑淑嫔突然眨了眨眼,吐舌做了个鬼脸儿,显得又是顽皮又是俏丽。
陈默害怕朱翊钧误会,也不起身,膝行调转方向,冲郑淑嫔磕了个头,直起身后说道:“谢谢娘娘成全内臣,娘娘虽是女儿之身,却有宰相的肚量,内臣佩服,五体投地!”
“你们主仆二人倒是有缘,”朱翊钧心中隐隐一丝不快,果然烟消云散,笑眯眯的说道:“就别互相吹捧了,都是朕的左膀右臂,都起来,快都起来!”说罢提高了声音:“来人,叫孙秀进来吧!”却没提那太医。
陈默与郑淑嫔起身,不多时,孙秀衣衫不整的佝偻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见朱翊钧,二话没说,噗通跪倒在地,先倒抹起了眼泪:“好咱的皇帝老爷啊,您可把老奴吓死了,一听下人们说您中了煤气毒,老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赶紧跑了过来。天可怜见,万岁爷龙体无恙,不然的话,老奴非得一头撞死在您旁边不可……”
孙秀年界五十,看起来却比冯保还要苍老,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鼻涕眼泪纵横,就冲这份演技,陈默就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他很奇怪,如此夸张,莫非朱翊钧就感觉不出来?别的不说,好歹你孙秀也在外边候着大半天了,也已经知道龙体无恙,那衣服领子就不知道整一整?红裤腿挽起一只,就不怕冻坏喽?好歹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光顾着邀宠,难道就不怕御前失仪?
“冯保啊冯保,你败的不冤!”陈默突然想起了冯保,跟孙秀一对比,顿时暗叹了一声,心说下边人为了讨好朱翊钧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你还端着你顾命大臣的架子,换成老子,也不吃你那套啊。
朱翊钧显然对孙秀的表现十分受用,起码不反感,居然亲自将其从地上拽了起来,好言抚慰了一翻。
孙秀诚惶诚恐,又是自责又是检讨,最后居然冲着陈默深深的鞠了一个躬,陈默连忙避让,搞不清对方这是什么套路。
“陈公公休要谦逊,咱家这一礼,不但谢您救了万岁爷与郑娘娘,还谢您救了咱家一命,所以,这一礼你得受!”
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被孙秀追着跑,陈默十分无语,只能勉为其难的受了对方一躬,忙又回鞠给对方。孙秀还待再说,郑友德入内通禀冯源带到了,这才算作罢。
“叫进吧!”朱翊钧吩咐。
郑友德出门叫冯源的空当,孙秀义愤填膺的说道:“万岁爷中了煤气之毒,冯源难辞其咎,绝不能轻饶了他……”
“依着你如何?”朱翊钧问道。
“依着老奴,杖毙都是轻的,”孙秀看一眼朱翊钧,发现朱翊钧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呃,最起码,惜薪司掌印的职位是不能再让他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