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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唐毅来解决,因为整个错综复杂的局面,各种势力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就像是一条庞大的九头蛇,随便攻击哪一个脑袋,就会引来其他八个头的疯狂反扑。
东厂的吴太监被当街砍头,德高望重的葛守礼还在钦差行辕蹲着出不来,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说句不客气的,哪怕徐阶,或者杨博亲自驾临东南,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唯独唐毅,他能透过层层迷雾,一出手,就直指九头蛇的七寸,准确而狠辣!
外人看起来懦弱无能,出了事情,就知道抱头鼠窜,一味向朝廷求救的魏国公徐鹏举,是十足的废物,饭桶,不值一提的窝囊废,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他,可是唐毅却知道,这家伙才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魏国公,我还记得当年振武营闹事,你也是这般狼狈,多了好几年,我才想明白了,真是手腕高明得很!这么多年,骗的过我唐毅这双眼睛的人不多,你算是一个,所以我要请客!”
说着,唐毅抓起一个烤熟的地瓜,塞到了徐鹏举的手里。
“吃吧!”
老徐脸上的胖肉不停抽搐,连忙接过来,烫得他龇牙咧嘴,又不好放下。
哀求道:“唐大人,咱们别开玩笑了成不?我这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徐某自问,当年是有些得罪的地方,可是这么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早都过去了,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算我求您啦!”
唐毅呵呵一笑,把吃了一半的红薯,往火盆里面一扔,任由黑烟升腾,呛得徐鹏举直咳嗽。
“国公爷,你非要逼着我把话挑明了,也无所谓。作为世袭罔替的勋贵,你们的生存方法,和我们这些做大臣的不一样,比如吧,你们家明面上就和京城的定国公一脉都是徐家的血脉,可是你们却装成不和,一装就是二百年,真是了不起啊!”
徐鹏举真的吓着了,眼神都散了,伸手抓着唐毅胳膊,带着哭腔道:“唐大人,你要杀人,直接动刀子就是了,何必吓唬老朽啊。我们和京城的那一支,因为靖难之役,一个站在了建文天子一边,一个站在了成祖爷的一边,早就势同水火。别看咱们是老交情,你要是胡说八道,老夫,老夫可不答应!”
徐鹏举不停晃着脸上的肥肉,显得惶恐愤怒。唐毅一把推开了他的胳膊,冷笑连声。
“我既然敢说,就有把握。一门二公,你们家要不是闹翻了,凭什么得到两个国公?都向着建文帝,最多保住魏国公的爵位,都向着成祖爷,赏你们家一个定国公也就够了,唯独两头下注,脚踩两只船,同时扮演好两个忠臣的角色,才能捞到两个爵位。”
唐毅无情地解构徐家一百多年的秘密,徐鹏举的大胖脸,越来越白,很冷止不住往外面冒。
“你们家也清楚,两个国公,同时镇守二京,太过耀眼,会招来无数的明枪暗箭,所以你们就自导自演,说什么家庭不和,分成两支,根本就是骗人的鬼把戏。可是这个把戏有用啊,至少维持了你们徐家一百多年的繁荣昌盛。你徐大国公又把老祖宗的本事发扬光大了,试想啊,一个英明神武,果决刚毅,英明善断,深受将士拥戴的魏国公,朝廷能放心吗?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天年!您魏国公,就是要做不材之木,越是无能,越是愚蠢贪婪,陛下才会放心,文官才会忽略你,你老人家就能闷头发大财。”唐毅最后感叹说道:“我唐行之,出道十几年,风风雨雨,总是自诩才高智广,可是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暗算,担了多少风险,比起您魏国公的不劳而获,真是自愧弗如,说起来,我才是傻瓜,您可是真正的高手!”
“不要说了!”
徐鹏举痛苦地抱着脑袋,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
这一番话,把他们徐家的底儿都给掀了出来,几十年的苦心伪装,在这一刻,被撕扯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以往总是瞧不起那些文官,以为他们是书生之见,不值一提,哪里能看得透勋贵世家的奥妙,他们自以为把勋贵压得死死的,所有权力都剥夺的一干二净,实际上,何尝不是勋贵想要的结果。
有权就要有责任,武将的责任就是打仗,就是上阵杀敌。
一场土木堡之变,已经吓破了勋贵的胆子,他们是家族传承,血脉相继,一代有几个男丁?要是再来几场血战,还不死光了,最后落一个杨家将的凄凉下场,满门寡妇!
从此之后,勋贵们也想好了,文官要权,就把权力都给你们,统兵打仗交给你们,赚钱发财留给我们。
那京城来说,三大营的人事,兵器作坊,各地的武官升迁,这几块肥肉,或是保持在勋贵手中,或是和文官分享,总而言之,勋贵不用负担什么责任,反而是旱涝保收,吃得脑满肠肥。
至于南京,天高皇帝远,可捞的地方更多,南直隶的守备,武官的任命,长江的运输,各地的生意,都有插手的机会……
别看文官权力大,可有一个问题,文官有任期的,干了几年就被调走了,勋贵不会,世袭罔替,永远摆在那里,走通了他们的门路,一劳永逸。
当年唐毅在东南的时候,凭着他的手腕和实力,足以压制魏国公一脉,再加上有黄锦盯着,徐鹏举想捞的肥的,也没有机会,只能勉强喝点汤。
随着唐毅被调走,头上的大山消失了,不光是织造局的太监疯癫,各地的世家贪得无厌,就连徐鹏举为首的勋贵,也大肆鲸吞蚕食,把唐毅留下来的规矩,破坏殆尽。
唐毅为什么留在扬州一些日子,没急着衣锦还乡,就是先和朱大婶等人,把东南的情况给摸了一个透,有了足够的把握之后,唐毅才敢出手。
苏州的那帮人胆子是不小,可是没有人暗中撑腰,或者事先达成了默契,他们闹起来,各地的人马开进来,他们根本没机会闹腾,直接就被干掉了。
是谁有本事提供保护吗?
无非就是三个人,老岳父王忬,浙直总督赵炳然,还有就是魏国公徐鹏举!
老岳父不可能暗中怂恿,他甚至会想着平乱,可奈何王家人也被牵连其中,王忬没法痛下决心,故此才有了给唐毅的信。
至于赵炳然,他是徐阶的人马,当然不愿意苏州乱下去,可由于他是心学门人,同样进退维谷,显得迟钝缓慢。
唯独徐鹏举,苏州之乱,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给苏州那帮人打气鼓劲,暗中帮忙的就是他!
经过刚刚一番谈话,唐毅更是百分百确定了。
“魏国公,眼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两人摆开车马炮,斗上一场,如果我唐毅输了,抱着脑袋滚出东南,如果我侥幸赢了,你们徐家有一个国公也就够了,你看怎么样?”
“不!”徐鹏举猛地抬起头,努力把小眼睛瞪大,使得看起来更有威严。
“唐大人,你是大明的六首魁元,最年轻的部堂大人,你前程似锦,入阁拜相,也只在朝夕,何必同老夫为敌啊?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此赶尽杀绝,恐怕不好……”
唐毅轻蔑一笑,“你让我留一线,你们留了吗?我当年制定的规矩,被你们里应外合,破坏得荡然无存。疯狂兼并,把破产百姓驱赶到城中,买卖劳力,使用童工,在各地的作坊,很多孩子,一两年之内,就会被累死,打死,死了之后,只给家里赔偿一二两银子,甚至根本没有赔偿!率兽食人,把人当成了畜生,你的罪孽还少吗?”
“唐大人,你莫要胡说八道,老夫几时做过这些事情?”徐鹏举的瞳孔涣散,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是没有亲手做,可是没有你的撑腰,他们敢破坏我的规矩,肆意妄为吗?”唐毅从海瑞那里听到的消息,就一肚子火。
等询问了朱大婶,又在扬州看了一圈,才发现情况比海瑞说得还要糟糕十倍。正因为民间怨气沸腾,这一次稍加挑唆,老百姓就跟着闹事,连钦差都给打死了,他们是把阉党当成了罪魁祸首!
虽然方向错误了,可是产生的破坏力,却让唐毅心惊肉跳,必须要重塑规矩,不然一切都完了。
长长出了口气,唐毅恢复了镇定,他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塞给了徐鹏举,
徐鹏举不解其意,茫然看着唐毅。
“这是南洋公司的三成股份,换取你们魏国公府在东南的所有产业。”唐毅淡淡说道。
“南洋公司?干什么的吗?”
“杀人越货,抢底盘,开矿山,种粮食,做生意,总而言之,什么赚钱干什么!”唐毅呵呵一笑:“眼下他们只有两万多人,三百多艘船只,很快他们就会拥有大片的土地,比起江南还要肥沃的土地,每年的水稻能做到三熟,还有丰富的金银矿藏,成片的森林,数之不尽的宝石。国公爷,把你们压榨百姓的手段都用的那些土著身上,哪怕狠一百倍,我只会给你们拍手称快,绝不干涉。”
徐鹏举死死攥着文书,指甲变成了白色,到底要不要点头,真是个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