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菡萏小院在

可与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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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感受凉风送来的草木气息,几缕不知名的寒香幽幽,闻着还是往日的那些藤萝,格外亲切。

    幼蕖深吸了一口气:“我筑基的时候……都不知道时日!得看沙漏和竹简上的干支才知道到了哪一日,更别谈寒暑变化了。上清山的天罗罩好是好,可是,我更喜欢我们少清山这样,日晒雨淋的,多鲜活!春天有和风,冬天有冰雪,哪怕夏天的大日头都是好的。”

    上清山四季如春,没有风暴霜雪,温和得总令人感觉隔了一层。其实,天下名门大派皆是如此。其实,也只有她感觉隔了一层,因为只有她爱那种天然的鲜活气。

    至于荷花,上清山的灵芰池日日都有仙莲盛开,反而令人不知到底哪一朵值得期待?时时能看见莲子,她却没有去特意采摘一只的欲望。

    那种等啊等一年,等沉默的荷塘里突然冒出一丝绿意,猜想水下正有泥藕缠丝、新荷冒尖,再等到红裳绿裙、莲子鲜甜的期待雀跃,再没有。

    看到上清山的灵芰池边师姐师妹们来随意玩赏,她心里其实是有几分同情的,同情她们不知道季节轮换带来的愕然与欣欣然,那样真实的寒暑交替。

    欢喜是需要酝酿的,希望是要经过等待的,这样的感受,幸好,她在少清山有了。

    知味堂已经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炊烟袅袅,满含热意,等待游子归来。

    这一带在她离开时塌了一大半,二哥的巧手费了不少劲吧!还有那些折损的山石树木,两位都尽力恢复到原样了。

    “二哥三哥……”幼蕖心里默念,感念之深,只这一眼看过去,便有如松含笑回看过来,眼神里包含了解与爱护。

    人还未到堂前,锅镬香气已经飘到面前。

    屋檐下的干果辣椒,墙角的坛坛罐罐,都如姑姑在时一样,连气息都是熟悉的香甜。

    “就知道你这两天会到家!”抢先一步进去的三哥端着满满一只大托盘步出灶台间,利落地摆放着碗筷饭菜,他进进出出毫无迟滞摸索,就跟眼睛没受伤一样。

    “你尝尝二哥的手艺!这灵火灶,就得你二哥来操作才行!我告诉你,你别看你三哥法术多厉害,这烧饭,他糊了几锅!还硬是说我灵火阵调得不好!我干脆把他赶出去了!”如松抱怨着,将几只盘碗往小九面前推。

    云清不甘示弱地连夹带舀,将小九的碗堆出了山尖尖。他一边用神识搜寻着碗里还有什么地方能再添一筷子,一边悄声对幼蕖道:“我告诉你,我是故意的!让他好好儿再改进一下灵火灶而已!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布的灵火灶易于操纵天下无敌!我得让他看看就有人用不好!”

    幼蕖嘴里包得满满的,两位哥哥的手见空就添,她都腾不出口来和二哥三哥多说几句话,只能边大口吃边笑眯眯地看两位哥哥打嘴仗,她只要负责“唔唔”几声和点头就行了。

    至于这点头是帮着谁,谁在乎呢?二哥和三哥都觉得小九的每一下点头都是冲着自己的,每一声含糊不清的“唔”都是对自己的绝对认可,不能更赞同。

    知味堂还是那样的充满温暖的香气,还是那样的热腾腾热闹闹。

    回来真好!

    实在是吃不下了,幼蕖毫不掩饰地摸摸鼓胀肚皮,没有了在上清山的收敛文雅,小姑娘满脸娇憨任性,意犹未尽地又塞了两筷子,才嚷嚷不能再吃了,叹了两声气,又贪心地对后面几天的伙食提出了许多要求。

    二哥三哥满口答应,大包大揽,小丫头油光光的小嘴和一叠声的“要这个”“要那个”,令他们心里无比满足。

    这才是小九!他们面前的,依然是当年的娇娇儿小九,他们想护着一辈子的小九!

    吃完饭二哥还意犹未尽地拉着她说话,三哥一把捂住了如松的嘴:“你歇歇,刚才得亏小九不嫌弃你,喷了一桌子!小九这么远回来,让她回去歇歇!歇好了我们再聊。”

    “瞧我!”二哥一拍自己脑袋,那声响,幼蕖都替他疼!

    “我们小九是女娃娃,得好好儿洗漱一下,啊,再歇歇,二哥在这等……哦不,二哥也有事呢,你别急,下晌我们再聊。”

    “快去歇歇吧!”

    “哎!”幼蕖没有推辞。她也想回去好好看看她的菡萏小院呢!

    两位哥哥肯定知道,这段路,她想一个人走。

    当脚步再次踏上熟悉的小径,心里的回忆再压不住,挣破了盖子,一点一点跟着活泛起来。

    路边的梅树虽然叶子黄了大半,可树枝比从前又粗壮了几分,想来今年冬天又是一片冷香红雪。

    我回来啦!

    她心底在大叫。

    推开菡萏小院的竹篱笆门,一股酸辛直冲脑门。

    荷叶果然已经过了季,飘飘摇摇的叶子像带歪了的头巾。一只乌头雀在屋檐下惊飞,飞到不远处的高枝上疑惑地打量着刚刚闯入院子的人,这小家伙是不是已经把这里当成了新家?池塘里一条小红鱼跳出水面,“扑”地溅出一朵小小水花,不知是否认出是主人归来?

    她犹记得姑姑临走时,还将院墙边的花架子整理了一番,她帮忙不成反添乱,差点把花架弄散架!

    姑姑连笑带骂,推着她去池子边上好好儿安生坐着,她坐在池子边,脚晃啊晃地点着绿波浮萍,歪着头看大哥二哥帮姑姑重新搭花架,不时地挑刺磨牙,心里却盘算着待会儿是吃荷叶饼还是糖莲子。

    架子还没搭好,八哥又大呼小叫地跳着进了院子,七哥在后面一阵风地追赶,八哥一个闪躲,又撞塌了几根竹竿,气坏了的姑姑一把拎起他耳朵,亲手将不敢动弹的老八交到了七哥知素手里。

    那时的小院,半池红菡萏,一架白荼蘼,油盐拌的蔷薇芽儿正好接着紫藤饼,海棠果子常伴着大石榴。窗外时有鸟雀探头探脑来看窗台上有没有撒谷粒,还有只爱啄莲子的鹩哥常来与八哥抢食斗嘴。

    屋檐下那盏羊角风灯还在,姑姑亲手结上去的小铃铛犹在风里轻轻摇响,如姑姑在耳畔叮咛:

    “幼蕖,你回来了!快拍了一身的尘土!”

    推开门,抚过桌子,茶壶温热,一对小杯子面对面地摆着,等着主人举杯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