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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卞小山一同站在卧室窗前,望着里面的尸体。
“是胡盼迎,他被打碎的酒瓶子刺入腹部失血而死,代表他是路人乙,这个乙,是乙醇的乙。都怪我,全都怪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为什么?”卞小山攥拳一连砸了好几下额头。
我给了卞小山一拳,呵斥道:“现在不是你挫败自责的时候,你忘了吗?这房子门窗都是从里面锁上的!”
卞小山猛然回过神,下意识便做出了防卫姿势,“你是说,你是说……”
我严肃点头,“幽灵杀手很可能还在里面,如果这栋房子下方没有暗道,上方没有足够宽大的烟囱的话。”
说完,我俩一起退后几步,望向房子上方的烟囱。那烟囱很细,孩童都只能勉强通过。
卞小山掏出了腰间的手枪。
我则是从墙角下找了一块最大的石头。
然后我们便起了分歧,卞小山要拿着枪冲进去,让我守在外面,这样一来,凶手要是夺门而出,我根本拦不住,那么放走凶手的责任在我。
我则是建议我们俩不要分开,一起守住这个房子,等到支援到来。
可卞小山却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说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执意用石头砸破玻璃窗,纵身一跃进入房间。
我猝不及防,只好爬上院落围墙,不顾危险站在上方,统观全局,看凶手会从哪扇窗出来,或者是从门出来,我知道,以我的体力不一定能够拦得住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但至少我的眼力好,能把他这个人和他的逃跑路径看个清楚。
然而我等了许久,没有人从窗户出来,只有一个人从正门出来,正是卞小山,他已经收起了刚刚的警惕状态,也把枪收起来。出了门之后,他找了一圈,发现我在树上,无奈地招手让我下去。
“没人出来,对吧?”卞小山没精打采地问,“反正我在里面是没听到任何声音,房子里只有我,还有一个死掉的胡盼迎。”
我苦笑,“是啊,没人出来,其实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凶手不可能还留在这里。只是我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出来的。”
“是啊,门窗都锁得好好的,我刚刚特意看过,这房门内外各有一道锁,里面只能插门栓,门外只能用挂锁。刚刚我过来,见门上没挂锁,院子又开着门,就想家里肯定有人。既然门里面上了门栓插销,我以为我用点力气就能把插销给弄坏,把门给拉开。”
我走到门前,仔细检查门锁。的确像卞小山说的一样,这道门和门锁以及这栋房子都一样的简陋,房门内外各一道锁,外面是挂锁,里面是插销。此时的门,外面的把手被卞小山硬生生给拉掉了,里面的插销也变了形。
我又进入房间,把所有窗户都检查了一遍,全部都只能从里面上锁,锁也都好端端的。烟囱从里面看更狭小,五岁以下的孩童才能钻出去。至于说地下的暗道,至少我是没发现。
“胡盼迎的妻子祝丹媱呢?”我问卞小山。
卞小山耸肩,“这我怎么知道?”
一个小时后,卢昶派来的支援队伍抵达,十几个人涌入房子,彻彻底底搜寻一番,确认了的确没有什么暗道。
回到警察局,卞小山联系了胡盼迎的大哥,得知了祝丹媱前几天自己走路差点没被摔死,胡盼迎大发善心把人送去了医院,这会儿还躺在医院。
这位胡大哥不依不饶,说弟弟的死必须得有个说法,否则就要把他后面的美国人给搬出来。
“我养过一条大黑狗,平时总是放出去玩,结交了外面的野狗。野狗被人打死了,我的大黑狗跑回家,咬着我的袖子让我去替野狗报仇,哼,你猜我会怎么做?”卞小山秉持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把当初在胡大哥这里受的窝囊气给发泄出来,自问自答,“我会暴打一顿我的狗,居然妄想让我帮他管什么狗屁闲事!”
胡盼迎的大哥,美国人的狗腿子马上面色赤红。他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狗仗人势的营生,这话里的讽刺内涵,他是瞬间就懂,却又无法出言反驳。
九点半,我跟卢昶一起去医院见祝丹媱。在看到祝丹媱的第一眼时,我便排除了这个女人的嫌疑,她真的是生死一线间啊,以她现在的状态和医生的说法,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怎么可能去杀人?
“我就说吧,不可能是祝丹媱。”卢昶埋怨我。
来的路上,我提出了一个猜测,我猜测凶手,也就是幽灵杀手其实只想杀害一个人,他只与甲乙丙三人中的一人有仇怨。之所以要一次性杀三个,还做出挑战我的姿态,其实就是为了掩饰他的杀人动机。
也就是说,这个幽灵杀手是三个死者其中之一的关系人。如果没有挑战书,没有甲乙丙,只单单死了这么一个人,那么警察一查,马上就会怀疑到他。
按照这个猜想,我怀疑博物馆里的某个人看不惯党皓东监守自盗,卖国宝给外国人的罪行,又苦于现有法律无法制裁他,所以杀害了党皓东。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和杀人动机,这个人又找了两个罪人给党皓东陪葬。
或者是一直被胡盼迎殴打的妻子祝丹媱。弱势的祝丹媱根本无法彻底脱离魔鬼丈夫的控制,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自救方式便是杀了胡盼迎。但是一旦胡盼迎死了,胡大哥肯定会怀疑她,不会放过她。怎么办好呢?创造出一个幽灵杀手,选定其他两个同样满身罪恶的陪葬品。
当然,亲眼目睹了祝丹媱的情况之后,我彻底排除了她的嫌疑,但仍旧不排除祝丹媱身后还有什么人,也许是她的情夫、亲属之类的人,想要帮助她脱离苦海,顺便也是复仇。
医生给祝丹媱打了一针,她缓缓醒来。
我和卢昶站在床尾,面对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这怎么可能是自己走路摔的?这就是被胡盼迎打的!
卢昶先是介绍了我们的身份,然后像是宣告好消息一样,“胡盼迎死了。”
祝丹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几秒后,她热泪盈眶,随即夺眶而出。泪水中凝结着喜悦、解脱,也有敢于赴死的勇气。也许在她看来,只要这个魔鬼已经死了,自己哪怕就此咽气,也能瞑目了。
“他该死,他早该死了!自从一年前他把我送上洋鬼子的床,他就该被千刀万剐!他跟他的那个大哥就是一丘之貉!”祝丹媱把身体里最后的力气都拿出来,用作控诉。
原来,狗腿子大哥效忠的法国佬无意中见过了祝丹媱,哪怕知道人家已经嫁做人妇,仍然提出无礼无耻要求,自然,祝丹媱拒绝了。
但胡盼迎嗜赌如命,也可以说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欠下一屁股烂债。他急需钱,便去找大哥要,大哥说他能有多少?法国佬那边已经开了价格,只要祝丹媱能够在法租界呆上三天,就能给胡盼迎三年的生活费。
祝丹媱被迷晕,醒来时已经身在法租界。她为什么不能生育?因为哪项功能在法租界的蹂躏中被剥夺了,罪魁祸首就是胡盼迎,可是胡盼迎却以这个理由去殴打虐待祝丹媱。祝丹媱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听了祝丹媱血泪的控诉,我和卢昶都沉默了。我知道,此时我们的脑子都在回响着刚刚祝丹媱的那句“他该死,他早该死了!”
的确,幽灵杀手又杀了一个罪有应得的败类!
我本来还想追问祝丹媱有没有什么情夫或者兄弟,总之是可能为她报仇的人。但卢昶却急着拉我出病房,不让我问。
“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让她活下去!钱不是问题,缺多少,我可以补上。”卢昶是性情中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对这个可怜女人的怜悯之中,丧失了一个警察的职业水准。
离开医院,我问卢昶:“为什么不让我问,你明知道,她现在完全不设防,这个时候问,如果她真有帮手,肯定会露馅。难道你也跟卞小山一样,觉得这个幽灵杀手做得对?”
卢昶仍旧沉浸在愤怒之中,咬着牙说:“对和错的界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我们不是生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环境,这样在夹缝中求生存,我一定做法律最为坚定的守护者!”
“无论时代和环境怎么样,你的原则不能变!”我不顾场合,拔高音调,我又一次跟卢昶站在了对立面。我们两个,难道注定不能处在同一阵营吗?他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跟我分道扬镳?一次次犯错,挑战我的底线?
“你无法否认,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受到时代和环境的影响,因为我们就生在活在这样的时代和环境!”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你是不是要查下去,是不是要做做样子,找个替死鬼,反正我一定会捍卫真相,我一定要让这个幽灵杀手接受法律的制裁!”我已经言明我的原则,多说无益,转身就走。
现在,我彻底明白了一个现实,我、卢昶、卞小山,我们三个本该是志同道合的同行,现在已经分化成了两个阵营,我自己一个阵营,坚持还原真相,追求我能够掌握的正义,法律上的正义;卢昶和卞小山站在了幽灵杀手那一边,他们赞同法外的正义,因为他们对这个时代和这个环境失去了信心。
卢昶真的会为了仕途而去找个替罪羊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一个侦探,我只管破解谜题,还原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