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苾离来的时候沁凉在房间外面死死攥着半开的门沿时不时瞟一眼里面的情况,她看得一头雾水,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她走得越近越明显,听到最后骇然问道:“周湘哀?”
沁凉欲哭无泪地指给她看:“我没办法,她突然就开始发疯,先哭,然后砸东西,念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知道哪里刺激到她了,就这样。”
苾离想起梦中的一点事情,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和她提梅玖微了?”
沁凉难得心虚地垂下头。
“我前两天和她提起过,观察她反应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苾离把包挂在旁边的架子上,转身去推门。
“两百年,我头一次亲眼见到原来颜子璇也有疯的一天。”
她的话音凉薄,裹挟着一点冷冰冰的调侃意味。
沁凉伸手去挡她:“你冷静,我怕她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两腿稳稳地卡在门与门框之间。
“我偶尔也想乘人之危。”苾离淡漠道,“她三十多年前害我丢了工作,现在又成心害我,你觉得我咽的下这口气?”
沁凉顿了两秒,松了手。
苾离便径直走进去。地面上是乱七八糟堆叠的数据线电子产品,湘哀抱着桌子腿怔怔地盯着地面,身后是翻倒的椅子。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苾离的脸:“你来了。”
苾离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湘哀质问沁凉:“你说她疯了?”
沁凉还没答话,湘哀已经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
苾离错愕地猛然转头,听见湘哀一字一顿地尖声道:“你要我死?我凭什么听你的。”
她的声音和她平时的清冷声线大相径庭,也不是颜子璇的声音,像是破口的玻璃片子划在看上去光滑的白板上,制造出毛骨悚然的噪声。
“她刚刚把我当成谢今枝,拿显示器砸我脑袋。”沁凉苦笑道,“你现在和她的对白全是她自己幻觉,可是她自己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把你当谁,而且我听了一会儿感觉她的时间线完全是混乱的,都不知道进行到哪一年,要是没人她就在那里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你现在是没办法必须得和她正面对上了。”
苾离惊疑不定地想要提步逃开免得自身难保,湘哀却看出了她萌生退意,几乎是一边嘶吼一边一把扯住她的裤腿,力气大到像是要活生生把她撕了: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生来就是贱命?!”
苾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湘哀却陡然松手跌跪在地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要什么我没给,我跪在多少人面前求他们给我一点好脸色,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得比我漂亮的人多的去,我和黄蕙仙什么肮脏的都学,那你给我说说我还得做什么?”
苾离才如梦初醒地往外跑去。
湘哀说完,又开始掩面痛哭。
“我早就跟你说别乱进去。”沁凉撇撇嘴,“幸好这屋子里东西不多,不然我值钱的家当非得被她砸了不可。你快点想想办法,你有没有镇定剂,我都不知道她要疯多久。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她说到最后还是微微地犹豫了一下,很快又斩钉截铁地说出最终论断。
苾离的眸光沉沉。
“内战十七年梅玖微死后她就疯了,她一把火把她和梅玖微在爻门的那座老旧宅子烧起来然后就一个人逃走了。”沁凉解释道,“我一百多年前听沈世桓说过一嘴,后来跟踪过她的诊疗记录,她在那会儿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三十多年前恢复记忆开始进行连续不间断的心理治疗,但是似乎收效甚微。我光觉得多说点梅玖微的事情可以逼迫她奋起反抗,忘记她这个病因了。”
“我没法很快拿到镇定剂,除非你有更快的途径,而且你也不知道镇定剂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副作用,我不敢冒这个险。”苾离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不想陪她玩,你叫周屿阴过来,她前段时间和周屿阴走得挺近,还不如让她熟悉的人来,总比你我在这干站着大眼瞪小眼好得多。”
沁凉遥遥地望着对着空气说话的湘哀,低下头假装自己在认真思考。
“赵明景。”苾离望向沁凉,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憎恶,“我真的好想杀了颜子璇。”
如高处的水滴没入池塘却溅起涟漪,沁凉恍惚地递了一眼给苾离,摇了摇头,坚定且无奈:“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
她抽出手机去打电话给屿阴,苾离目光掠向门缝,湘哀双手捂着眼睛放声痛哭。
她疯了,我也疯了。
当年我为什么会救颜子璇?!我为什么不让她在爻门凄惨地死去?!
为什么??
空气中满是焦灼不安,苾离掩上门踏过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沁凉低下头挂掉电话把手机藏好,回头望了她一眼。
仿佛是多年前南军上将府,谢今枝正在忙碌,她们在阴暗的回廊里目光交错,孰对孰错早已分不清楚。
“她是从那天我说谢今折没死开始不对劲的。”沁凉压低了声音。
苾离愣了愣,电光火石间谁的怨毒话语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亦轻轻地回答:“所有人都活着,只有梅玖微死了。”
“她和梅玖微是一命抵一命,我不懂。”沁凉刻薄冷淡的声音,“她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或者都去死。假使当年是颜子璇死去,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为什么呢?你解释一下?”
苾离花了一点时间消化她话中的意思,明白了便是怒火无端烧起:“你别忘了,我还当颜子璇是我同窗。”
“——那她当你是同窗吗?”沁凉一针见血。
苾离一时语塞,她无措,沁凉乘胜追击:“这是你和她的账,不管怎样你欠梅玖微的。”
苾离扬声反驳:“言则我要为周湘哀的疯病负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把她们的行踪告诉谢今枝——谢今枝这种人当然去邀功,你还告诉她颜子璇和梅玖微的关系,是你骗颜子璇去救你,然后——”
“——她为了保梅玖微把l.x.半成品假装头痛药给我!我为此被关了大半年的紧闭——你说我欠谁??我谁也不欠!”
沁凉冷道:“我不管,我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如果周屿阴办不到,责任还在你地方,你想报仇,离不开现在的周湘哀,我不相信周湘哀会把l.x.的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千易浔,我只想说现在周湘哀的命就是为了终成品,只要我们能拿到终成品——到时候……到时候谁管她死活?她现在容貌也大不如前,她除了完成终成品外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她的疯病把这个药的研究耽搁了一百多年!!现在多少人盯着她?我们只有抢在所有人之前拿到终成品才行,到时候周湘哀的死活你自己看,如何?”
苾离死死盯着沁凉喘着粗气,良久嗤笑一声,回身便往原来的方向走。
房间里的湘哀正痴痴呆呆地望着门口,苾离开了一条缝端详情况,湘哀的目光涣散,似乎根本没在看她,却在某一刻突然暴起,一把扯过桌子上的玻璃摆件冲着苾离的脑袋扔了过去。
苾离慌忙之下没来得及闪躲,玻璃摆件一角不偏不倚砸到她脑门一侧,她一蒙,听见玻璃摆件坠落于地寸寸碎裂的声响。
“周湘哀你疯了!!你真的不可理喻!!”
她低吼出声,湘哀终于把目光对焦到她身上,未干涸的泪痕还在她苍白的脸上纵横交错,她的目光冷到极致不带任何温度,遥遥地跋涉过几步的距离。
“你不是死了吗?还是我记错了吗??”她静静地问道。
苾离的食指指着湘哀,抖抖索索许久,她知道自己没法和一个疯子理论,几乎是不甘地落下一句:“你才死了。”
血顺着她的侧脸淌下,苾离的脸色黑得可怕,沁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凉凉地评论道:“行了,离她远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都等了这么多年,还等不了这一点时间吗?”
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同一个世界的三类人。
“其实你也不敢在周湘哀清醒的时候算计她吧。”苾离也算是彻底明白,一记挑衅的目光轻轻巧巧地落在沁凉脸上,“你也怕周湘哀把你算计得渣都不剩——其实我们根本比不过她,只是我愿意承认,你不愿意罢了——赵明景?懦夫。”
她走到一旁去扯卫生纸,胡乱地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一百七十年前她们都熟知彼此,表面功夫……何必做表面功夫。
身后沁凉的声音也宛如鬼魅:“你我不过……用她颜子璇的话——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你愿意承认?你当年是怎么去讨好谢今枝的,嗯?”
苾离把沾血的纸团扔到地上。
“谁都逃不掉。”苾离又一字一顿地重复,“谁都逃不掉,赵明景。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掉颜子璇,你管不了。”
她们沉默地对峙,沁凉最后哂笑着背过身去。
门铃声响彻整个走廊,沁凉意味深长地回头看苾离,匆匆踏着沉闷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屿阴连正眼都不稀得给沁凉一个,抿着唇忍着怒火跟在沁凉背后,苾离挡在门前被她提着枪指着逼开,两人大气不敢出,看屿阴一脚踹开房门。
她一身黑衬衫黑裤子神色肃杀宛如阎罗,看不出任何平日里温柔平淡的影子。
“湘哀。”她低低地唤缩成一团的女人。
湘哀抱着头不理她。
屿阴攥着拳,知道不是找两个女人算账的时候,硬生生地把怒火忍住不爆发。
“湘哀,是我。”
她从来没见过周湘哀这个样子,脆弱无助,宛如一个迷失的孩子,找不到来路和归途。
那当年的颜子璇……
她不敢想下去,弯子去触碰湘哀苍白纤长的手指。
“看看我,湘哀,我来接你,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有什么声音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忍着泪意,话出口零零落落不成语句,颤抖地仿佛细细的一根弦,稍稍用力便会绷断。
她虔诚地望着湘哀,声音颤抖:
“璇儿……我们回家。”
湘哀的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似乎是极其不可置信,她宛如慢动作回放一般一格一格地抬起头,从头到尾,一遍一遍地打量屿阴。
她的手冰凉,慢慢地抚上了屿阴的侧脸,像是捧着无价珍宝。
她的目光仍然是涣散的。
屿阴不敢说话,等着湘哀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湘哀的泪水忽然就收不住地涌出眼眶,她分明望着门框,却宛如雏鸟一般扑进了屿阴的怀中。
她几乎是气竭地嘶吼出声——
“你骗我!!阿玖——!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凭什么不要我了?!!我一直在等你——我一直……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你为什么……”
屿阴的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滚烫地,无声无息地陷入湘哀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