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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宫。
大宁宫中天色沉沉,四下里阴霾一片,原本清亮好看的一片湖水如今已然干涸,大地开裂,空中偶尔飞过几道云气,很快就消散不见。
最中心那座山崖已经倒塌下来,砸满了大半个干涸湖泊,无数宫殿楼台倒塌倾圮,铺得满地都是,一副惨淡景象。
安淮天中出了事情,一众紫府落入其中斗法,甚至在大宁宫中就开始交手,打得震动不已,仅仅是半刻钟不到就把此地打成了一片废墟,若不是前后一直有人出手维护着,恐怕打成粉碎都是有可能的。
如今紫府摩诃尽数入内,那通天彻地的光柱也不知被哪位紫府留了暗手,入内之后打得粉碎,大宁宫便成了不屑一顾的垃圾,再也没有人光顾,暗沉沉一片灰暗。
四下寂静一片,李玄锋迈步从宫殿废墟中下来,满地都是碎石,他一手按在石阶上,把这条数尺宽的石阶抽出,信手丢在另一头,发出一声沉重的轰鸣。
李玄锋在此地困了些时日,却也没有闲着,这倒塌的宫殿中说不准有不少灵物,可以取来一用。
仔细瞧了瞧,他从中废墟取出一枚亮银色的灯盏,抚去烟尘,底座方写着大字:
“高平郗氏。”
这灯盏不过是练气级别的东西,李玄锋看了看,工艺倒是精致大方,听着一旁传来司元礼的声音:
“当年魏国灭亡,诸修南下,一直到了江边,是时大江以南大多是楚国的地盘,楚王勒令诸修驻足江北,不得继续南下。”
“司马、苏、郗、萧……诸家皆于江北会见,密谈数日,以嘉江两岸的李、江为首,立国大宁,奉魏正朔,仙教为宛陵上宗。”
倒塌的大殿屋脊高高翘起,司元礼盘膝坐在上头,他一手托着下巴,显得有些悠闲:
“那时门户之见不重,诸修皆尽力为国,宁国让楚王甚是忌惮,始终对后头渡来诸姓颇具敌意…”
李玄锋听罢一程,手中灯座上的高平郗氏闪闪发光,他轻声道:
“听闻【纯一道】开派祖师就是郗氏…”
“正是高平郗氏。”
司元礼答道:
“那位在重明殿外旁听,其实只能算得了一半的道统,可越是缺的东西越是在意,听闻那位终生以青松观道统自居,纯一道也一个模样,成日执着于此。”
李玄锋微微点头,司元礼则按耐了一会,轻声道:
“道友猜得不错,我司家本姓司马,是北方豪族,周时便已经有紫府修成,魏灭时一路南下,最后才停在江南。”
“原来传承渊源…”
李玄锋应了他一句,司元礼低声叹道:
“南北诸姓传承至今,放眼望去,谁家祖上不是个王侯将相,不提也就罢了,提起来左右一叹,无非一句…后人不肖。”
李玄锋微微默然,至少自家也是元素认过的魏李,便见司元礼沉默一刻,轻声道:
“先祖曾为魏国驻守江岸,这才有了这一卷【淮江图】,乃是当时的上曜真君崔彦所画…是第一等的紫府古灵器。”
李玄锋心中微微一愣,轻声问道:
“古灵器…看上去好像还是守备镇压的古灵器,不知比之【辛酉渌泽印】如何?”
“这…”
司元礼考虑了一阵,摇摇头答道:
“却比不来,更何况不同的灵器在不同人手里也不是一个模样,总之这两样灵器威能都很可怕。”
李玄锋忽然记起当年郁慕仙手中的【止戈】和【去云】,见他谈性正盛,顺口问道:
“比之【止戈】和【去云】如何?”
“哈哈哈哈哈!”
司元礼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两只眉毛不屑地挑起,答道:
“道友真是说笑!【止戈】和【去云】是元乌的仿造之物,【止戈】仿造的是修越宗那枚【不越】,【去云】仿造的是鸺葵观的【天鸺】,比之寻常灵器尚且有些不足,拿这两样东西与古灵器相比?”
他在废墟之上踌躇了两息,似乎在寻找一合适的比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平平常常的法剑,指着道:
“这东西也是元乌峰出来的,说是筑基级别,一眼就是靠诸多练气日夜打磨一点一点堆出来的,只和筑基沾了个边,有个筑基的样子和质量,神妙是半点没有。”
他手中这东西是仙宗嫡系不肯用的,李玄锋仔细看了一眼,确实如他所说,便点了头,司元礼笑道:
“道友把这东西和府辰峰的【壁水丹】相比,差不多就是那两样仿品与古灵器之间的差别了!”
他心中把这话闪电般过了一遍,敏锐地捉住了其中一句话:
“【止戈】仿造的是修越宗那枚【不越】…”
当年郁慕仙祭出【止戈】,唐摄都一通讽刺,将萧雍灵气得变色,李玄锋对那句话记得很深,依稀是萧家先祖萧衔忧一度被誉为金丹种子,是被【止戈】模样法器打死!
“唐元乌那个时候有有这样的实力不说…【止戈】也尚未练成,这么说来,是那枚灵器【不越】…”
“萧衔忧是被修越宗所杀!上元?还是哪位?”
李玄锋并未凭空生出好奇之心,萧初庭的举动难以琢磨,立场也无处推断,若是能得到萧衔忧的消息,说不准就能得出萧初庭大致的立场,自家今后判断形势也有个依据。
“这些嫡系天赋与资源已经是超越寻常人百倍,大部分的心性还差不到哪去…更是垄断了这些局势与关系…让寻常人摸不着头脑…被随意摆弄…”
李玄锋想得略深,司元礼似乎也因为那【淮江图】而有所触动,两人一阵沉默,头顶上的天空已经变为浅蓝色,隐隐约约能看见透进来的明亮光彩,明晃晃在头顶照着,仿佛正在湖底。
“失去了秋水真人的神通,又被诸位紫府肆虐了一通,大宁宫总算是撑不住!”
司元礼出了口气,笑道:
“只要等上一会儿,便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
“轰隆!”
紫色雷霆在空中氤氲,气势可怖,李清虹一身法力雷霆已经化为亮紫色,羽衣上的每一根翎羽都亮起明亮的色彩。
她一路不计代价与损耗地杀来,数次替几个渡口解围,宁愿受了伤也要节约时间,顿时激活了体内的【长空危雀】。
此刻她的体内法力涌动,雷池掀起阵阵雷暴,两眼紫意朦胧,银白长枪直指,光芒闪动,银白色的雷霆从掌中六令涌现,轰隆一声落下。
李曦明身旁四位北修,三位是服了血气的紫府金丹道,余下一位是异府同炉的正统魔修,银白色雷霆炸裂,顿时惨嚎起来。
三位服了血气的紫府金丹修士尚好,被震动不得移动,余下一位正统魔修如同活活落入滚油之中,身上的衣袍炸起,底下的皮肤浮现出大大小小的滚泡,血管爆裂,冒出滚滚的黑烟。
他的两眼夺眶而出,如同两枚烂果子,在半空之中就嘭地一声炸开,一片血水蒸发的干干净净,躯体如蜡般化了,露出手肘白森森的骨头。
“玄雷!”
李曦明看得震撼,虽然方才与李曦明的对阵之中也是此人最受限制,常常被他的明光照得满脸大汗,束手束脚,可到底雷霆最善诛魔,雷霆中又数玄雷第一,自然是比不上的。
李清虹一路过来见了诸多魔修,杏眼一动,看得明白,此人十有八九一身肉体都是魔道祭练出来的,平日里金刚不坏,遇上了玄雷便如同豆腐,两下就能打得稀碎。
她驾雷而近,紫色枪影贯入魔烟之中,借着银白色雷霆还在空中回荡的时机,紫光伴随着雀影飞入,并未向那身躯融化的魔修身上刺去,而是转为挑落空中一人。
李清虹救了数家渡口,早就摸清了这些人心思,重伤的魔修并不急着诛杀,顺手就放他走,反而能吸引不少修士围杀,为大阵减轻压力。
她心中思量,这修士却叫苦连天,体内法力尚且震动着,却又不得不勉强催动法器抵御,心中震颤:
“这南方魔道…竟然也有雷法道统?为何同魔门效力!”
他掐诀施法,见着空中驰来一枚圆盾,嗡嗡晃动,虽然带着一片光彩,可品质属实一般,才到了他身前,那紫白色的枪却到了:
“锵!”
紫色雷霆炸响在这圆盾之上,法器被狠狠一抽,差点倒飞出去,热腾腾发亮,升起一片黑烟,李清虹长枪却停也未停,再度刺来。
正在此时,一片明亮的光华撒下,熟悉的镇压之力再度传来,天顶上那明光阵阵,堂皇富丽的白色关隘再度升起。
与这等声威凛凛,雷霆涌动的修士交战本就是提心吊胆、容不得一刻分心的事情,这北修被这么一镇,仅仅是慢了半拍,一道雷霆已经炸起,在他瞳孔中放大。
“噗!”
李清虹身经百战,斗法经验何其丰富,一枪闪动,他身上的法衣仅仅如同一层厚革,哗啦一声便破碎,长枪已然穿胸而过,带出一片血花。
时至此刻,其余几位魔修的法器才接二连三地打来,却一一被煌元关镇住,这人被长枪穿胸而过,面色一下煞白,一头吐着血,一头镇压着体内雷霆向后退去。
李清虹则回了枪,体内的【长空危雀】催动,长靴之下紫雷踏空,长枪斜指,目光如电,冷声叱道:
“滚!”
银白雷霆随着她的话语荡漾开,将几人推开数步,李曦明适时稍稍松开【煌元关】的镇压之力,三枚法器忙不迭地飞出,三人如蒙大赦,纷纷退去。
至于先前那被打得躯体融化的魔修哪里还敢多停留?早就化为一阵黑烟逃出数里地了,正被另外几道魔光追逐着亡命狂奔,一直遁向北方深处。
李清虹回枪踏步,一道闷雷声响,紫电已经落至李曦治身旁,回眸望去,众修顿觉惊怖,齐齐退开。
李曦治与五人周旋如此之久,足见他在法术一道的精湛修为,趁机调息回气,见着李清虹独自回来,神色微微有些黯淡。
李清虹的紫雷将他护至身后,玄罚令盘旋,杜若枪银白,雀青翎光彩灼灼,雷霆本就可怖,筑基后期多年的修为在【长空危雀】的加持下让更是夺目,叫众人皆变色。
“雷修…”
这修行木德一系的女修震了震,有些难以置信,五人围攻了许久,什么也没捞着,犹有些恋恋不舍,直到李清虹手中玄罚令放出光来,这才一哄而散。
李清虹微微吐气,看向更远方,一股股遁光还在迅速汇聚,越来越多的光彩流淌,李曦治靠近她身旁,轻声道:
“姑姑,恐怕要守不住了。”
局势越发明显,纵使是天上的筑基有所顾虑,并没有全力相搏,甚至大部分还在互相厮杀,可脚底下涌过来的胎息和练气已经越来越多…
更何况目前前来的还是些北方没有背景的散修,真正一些实力尚可的还在观望,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青池宗在此地的阵法哪里是什么好东西,纵使是这些筑基不出手,南下的魔修一人一道法术…也要将这些大阵撕毁了。”
一旦脚底下的大阵破灭,一众修士蜂拥而下,众人在此守备也再也没什么意义了,李清虹默默点头,轻声道:
“我得了一些消息,尽力再撑上一会…兴许有转机。”
她说完这话,转而望向北方,杏眼中紫色光芒黯淡下去,衣袍上的明亮紫色雷霆却依旧跳跃,威慑着空中群魔。
一阵黑云却从魔烟中一点点凸显出来,慢慢靠近,却不显得魔气森森,反而有股别样的玄妙味道。
李曦明微微皱眉,仙基破空而起,在空中幻化为一道巨大的明关,炽热的光彩照耀过去,现出一黑衣男子来。
他身上衣着果断干练,面色略显苍白,负手而立,眉毛锋利,两只灰眸静静地望着,踏着两道黑云慢慢靠近,手中捏着一枚白色的符箓,不紧不慢的驻足在面前。
“道友,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