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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金陵秦淮殇10
疏影爱听流姿的戏，整个四喜堂都知道。这本来也没什么，整个南京城有条件的人，都想听流姿的戏。他们有些并不一定爱听戏，只是想证明自己“有条件”，能够得到流姿的戏票罢了。
只是流姿虽颇负盛名，除了登台唱戏，平日里谁也没有交集。今日竟然上门来见疏影？两个都是千金难见一面的人物，四喜堂与春华班还有些渊源，这大洋，她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鸨母为难地想着。
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疏影成名后，入幕之宾也就傅文卿一位，旁人来了，见与不见，还是疏影说了算。虽然鸨母觉得，疏影应该很愿意见流姿。
流姿看出鸨母的为难，他静静道：“流姿身贱，这些年却也积了好些银钱。这些……够了么？”
鸨母看着那一摞金圆券，眼睛都在发光。春华班台柱子的身家当然远不止这么点，可数目也已经很可观了。疏影平日里那么爱看流姿的戏，今日见着真人拜访，想必不会介意的。这么想着，鸨母就自作主张，替疏影应承了下来。
流姿见鸨母应承的那么爽快，反而有些薄怒。她身在这里，即使成了头牌，也并不自由。说的好听点，可以自己选择客人，可如果客人多出一点钱，鸨母分分钟会卖了疏影。
疏影的房间充满了女儿香。她昨日是为了见流姿，才打扮的那么清丽。平日在四喜堂，她都得穿成妖娆生姿的模样。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一群女孩子排排站着，鸨母说：“这儿是妓院，不是私塾。别打扮得跟个学生似的。既然做了娼妓，就别想立什么贞节牌坊，衣服能给我脱就给我脱，能露多少就露多少。想保守，就别怪被人扒了衣服。”
疏影在房中，背对着大门，并没有在照镜子。可是流姿推开门的一瞬间，她似乎心有所感，不可置信中，又惊又喜地转过头：“阿……”
她突然想起，他应该不喜欢她叫他阿钟。他们的过去有多美好，放在现在就有多嘲讽。
她略略敛了笑，还是掩饰不住的局促：“你……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浓艳的妆容，让流姿看得很刺眼。疏影注意到了，她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流姿关上门，把两个人都隔绝在这一片空间里。
“流，流姿？”疏影不太自在，“我们先坐下来吧……好好说话……”
“我花了钱来看你的，有什么话，不能到床上去说？”流姿不知道为什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来的路上，心中打了无数草稿。他该道歉吗？然后重归于好。可真见了面，他就舌头打结，说出的话……简直不像话。
疏影的容色瞬间变得难堪：“你又何必……这样折辱我？”
“为什么别的男人都可以。我就不可以。”流姿问。
疏影神色平静：“请你出去。”
这样的平静，触动了流姿的那根弦。他突然上前，一直把疏影推倒在了床上，整个人压了上去，吻上了疏影的唇。
疏影的脑袋有几秒是空白的，唇上温热的触感，是她梦寐以求的……可是，不该是这样……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阿钟重逢，可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他如果用嫖客的身份要了她，他们就真的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是，她是一个妓女。他说的没错，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唯独他不行。
别人她都不在乎，可他不行。
她正想推开他，流姿却停住了动作，他微微抬起头，声音落在她的耳畔：“对不起，邀雪……”
这一声，竟直接让疏影红了眼眶。
她这是听错了吗？
她不确定地唤了声：“阿，钟？”
流姿拥抱着她，阖了眼：“嗯。”
“你为什么……”
“姜小姐都告诉我了。”流姿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怕我自责？可是，我更怕我一直误会下去。”
流姿对于疏影，的确是有多年的误会，只是那真相的可能性，他也不是没想过，却不愿意承认。
他宁愿相信她是个如鱼得水的坏女人，也不愿意信她以坎坷为代价的无辜。说到底，他希望她平安，哪怕因此变坏。
所以姜滢才觉得，这孩子还有救，不算渣男。
“姜小姐……”疏影轻轻笑了起来，“那个小姑娘，还挺热心的……”
“可是阿钟……”疏影忧伤地别过头，“这样的我，你难道不介意吗？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我是一个风尘……”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流姿说。
“我不在乎。”流姿低声道，“没有哪个男人会忍受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别人染指。邀雪……说实话，我在乎得不得了。可是这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做到不在乎……”
疏影仰起头，封住了流姿的唇。
她怎么忍心听下去。
……
“先生，呐，你的书。”
傅文卿拿过前头落在这里的书：“今天讲的是……”
“先生，我不想听书上的内容。你再跟我讲讲你留学时候的事呗。要不然，你教教我大学里的内容？”
傅文卿正色道：“现在是上课时间，闲话少叙。至于大学……你现在字才认识几个，就想一步登天？”
“这些字我都认识了。”
“那你都理解了？”
“嗯，都理解了。”
傅文卿不说话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他不管考什么，她都回答得出。她的学习能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问：“那我昨天告诉你的那几个英文单词，你还记得吗？”
“记得！先生讲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呢。”
这话说明没什么，听着却很触动。
傅文卿报道：“你好。”
“Hello……”
“谢谢。”
“Thanks……”
“再见。”
“Bye……”
每一个，姜滢都飞快地答了出来，发音还很标准。
“都是正确的。”傅文卿颔首，“看来我昨天说的，你一个不落全记住了。”
“不对，先生，你还少考了一个呢。”
“哦？”
傅文卿侧首，看见姜滢拖着两腮，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