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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收到刘备溃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毕竟刘备身边有一万多骑兵,牵招、张飞也都不是弱手,公孙续却是个后生,天赋也不算出众,就算有甲骑助阵,击败刘备的可能性虽有,胜负却不该悬殊。后来接连收到几个斥候的消息,他才确认刘备不仅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伤亡很大,辎重几乎损失殆尽。
关羽更不敢大意。刘备损失大,他所领的步骑就更加重要,关系到刘备还能不能守住幽州。他和田豫商量了一番,一边派人赶往边塞,联络刘备派人接应,一边缓缓撤退,尽可能不给太史慈突袭的机会。实事求是说,这个压力很大,行军过程中无法保持车阵的严密,如果太史慈利用甲骑强行突击,他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措施。
实际上,公孙续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公孙范的阵亡让他很自责,追不上张飞,他就想杀死关羽,为公孙范报仇——却被太史慈否决了。他对公孙续说,关羽不仅武艺胜过张飞,还有步卒协助,甲骑突阵也没有什么把握,反倒有可能陷在车阵中,导致不必要的伤亡。报仇有的是机会,不必现在。
公孙续虽然伤心,却没什么办法。太史慈收回了甲骑,而且不让公孙续靠近关羽,要求他留在后面,亲自担当袭扰关羽的重任,利用精湛的射艺射杀关羽的部下,寻找机会。关羽武艺过人,但射艺不敌太史慈远甚,手下也找不到能和太史慈一较高下的射手,只能看着太史慈生闷气。田豫几次试图用强弩狙击太史慈,但太史慈精于此道,几次炫技式的较量,不仅毫发无损,还射杀了强弩手,让关羽很是无语。
后来公孙续情绪稳定了,再次要求上阵,带着擅长骑射的白马义从骚乱关羽。这些白马义从人有精甲,马有马铠,保护相当到位,又精于骑射,忽远忽近,一有机会就贴近车队,近距离射杀,甚至直接用长矛攻击武刚车上的弓弩手,搞得关羽高度紧张,没有一刻敢放松警惕。
一路追击,关羽又损失了数百人。噩梦直到张飞、牵招带着骑兵来援时才结束,太史慈没有恋战,撤回草原,继续扫荡沿途的鲜卑人、乌桓人。
与张飞相聚后,关羽立刻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刘备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勉强撑着入塞,回到居庸关,他就晕过去了。那一箭射穿了他的腹甲,深入腹中,好在刘备经验丰富,生怕箭头会因为长时间的颠簸划破肠子,用短刀割开自己的腹部,取出了箭头。他现在的问题是流血过多,伤了元气,又打了败仗,急火攻心。
张飞又悄悄告诉关羽一件事:医匠在为刘备检查伤势时,说箭头伤到了肾,刘备有可能会绝嗣,刘备一怒之下,亲手拔剑将医匠斩了。眼下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关羽不是外人,张飞才会告诉他,让他到时候说话留神些,不要失言触怒刘备。
关羽听完,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从冀州传过来的那个谣言。谣言中说,他和张飞的姓氏联在一起预示着刘氏天命将终,会不会也有刘备绝嗣的意思?天意悬远,谣言总是模糊的,怎么解释都可以。尤其是他,关者,闭也,绝也,刘备有好几次机会的确就毁在他的手中。如果没有他,只有张飞,刘备说不定还有机会事业扩张,展翅高飞。
“益德,你说……玄德沦落至此,会不会是我妨碍了他?”
张飞惊讶地看着关羽。他与关羽相交至今,还是第一次看到关羽的情绪如此低落,以为关羽是因为失职而自责。“云长兄,你毋须自责,草原上作战就是这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太史慈不仅骗过了你,也骗过了我们的斥候,遇袭的责任不在你。”
关羽诧异地看了张飞一眼,虽说张飞误会了他的意思,却无意中揭示了那一个真相:有人将这次战败的责任归咎于他和田豫。他心中火起,顿时变了脸色。
“益德,我前军的斥候并不比中军的精锐,更不比太史慈的斥候擅长骑射。这么多年来,在斥候之间的较量中,我们从来没有占过便宜。”
见关羽发怒,张飞没敢再说,只是含糊着附和了两句。关羽心中越发恼怒。他本来就觉得这次战败不是自己的责任,他拖住了太史慈的主力,刘备却被公孙续击败,怎么说都是中军自己甚至是刘备自己的责任,怎么能推到他的头上?
——
回到居庸关,关羽、田豫来不及喝口水,第一时间赶去探望刘备。
刘备一动不动地躺在病榻上,紧闭双眼,眼窝深陷,面色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关羽跪在榻前喊了好几声,刘备才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在关羽脸上来回扫了两下,眼神有些复杂。
“云长回来了?”
“回来了。”
“可曾与太史慈交战?损失几何?”
“未曾交战,损失也不多,只是撤退的时候伤了百余人。公孙续想报公孙范之仇,纠缠不止,一直以白马义从骑射袭扰。”
“哦,未曾交战。”刘备幽幽地一声叹息,又闭上了眼睛,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藏在被子里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他被公孙续重兵伏击,关羽却和太史慈没有交战,全身而退,只伤了百余人。怎么看,这都不正常啊。
见刘备气息粗重,关羽有些不忍,咽下了指责的话,安慰刘备道:“玄德,胜负乃兵家常事,你好好养伤,有我在,幽州无恙。”
跪在一旁的田豫本不想搅入这个是非,听到关羽这句话,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地扯了扯关羽的袖子。关羽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田豫一眼。田豫哭笑不得,却不好当着刘备的面明说,只好说道:“将军,大王伤重,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先退下,等大王精神好些再来吧。”
关羽觉得有理,向刘备告退,小心翼翼地为刘备掖好被角。碰到刘备的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卧蚕眉微微一耸,迅速扫了一眼刘备的脸。刘备的手握得很紧,脸绷得也很紧,分明是在忍着什么。
他在忍什么?是伤口痛,还是别的什么?
关羽很想看开口,可是见刘备紧紧的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意思,估计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拜而退。出了内室,下了堂,来到庭中,关羽停住了脚步,仰着头,看着白云舒卷变幻的蓝天,想着刘备那古怪的神情,满腔郁积,忍不住想纵声长啸。
田豫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关羽高大的身躯,心情说不出的低落。他能感受得到,刘备和关羽之间出现了一道裂缝,一道看不见的裂缝。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太史慈明明有强行突击的能力,却没有出手,一路送关羽回塞。关羽的武艺也许和太史慈不相上下,但他的权谋近乎白痴。他太自负了,落入了别人的算计而不自知,身负嫌疑,还在刘备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来,换了谁都会有疑心。
关羽在庭中站了一会儿,低着头出去了,一直挺直的背有些驼。他刚刚离开不久,牵招就来了,向刘备汇报,天子派来了使者传诏,并送了一匹大宛良马,说是送给关羽的。
刘备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牵招。“送给关羽的?”
牵招点了点头,心中不安。他心思机敏,路上就看出刘备对关羽有意见,现在天子又专门送马给关羽,更容易引起刘备的敏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提前来向刘备汇报,让刘备有个心理准备。不管刘备和关羽之间有什么分歧,都不能让天子察觉,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大王,你可能……要坚持一下。”牵招轻声说道:“随使者来的还有几个冀州青年才俊,有意投效大王,大王应该接见一下。”
刘备眼珠一转,总算有了些精神。他虽得了中山、河间,却和世家不怎么和睦,现在居然有人来投,无疑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牵招要他坚持一下,自然是不希望别人看出他的伤重,没有人还愿意支持一个将死之人。
“使者是谁?”
“故太尉崔烈之子,议郎崔钧。”
刘备大喜。安平崔氏是冀州大族,这样的家族是以前的他攀附不上的,即使是现在封了中山王,面对安平崔氏这样的家族,他依然没什么底气。如果能得到崔氏的支持,他在中山、河间站稳脚跟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刘备咬着牙,强撑着坐了起来。“子经,你与崔钧相熟?”
“当年随先师在洛阳时,曾去拜访过。”
“那你说,崔钧能留下来吗?”
牵招盯着刘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王,袁谭屡战屡败,已无斗志,随时有可能放弃冀州,能主持冀州者非大王莫属。若大王能振奋精神,莫说崔钧,整个冀州都会奉大王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