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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卫得名是在永乐二年,成祖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在这里筑城设卫,取天子经由之渡口之意,将其命名为天津。
不过,这里的繁荣并不是始于明代,而是可以上溯到始于隋朝大运河的开通。
天津素有九河下梢之称,堪称华北地区第一水系的海河,便经由天津,东入渤海。当南北运河开通后,更是奠定了天津四通八达、航运枢纽的地位。
其实最初设卫筑城的时候,天津卫跟威海卫那样的卫所也没多大区别。
可随着永乐年间的迁都,漕运的任务更加繁重,人口也日益增多,单纯的卫所机构已经不足用,因而,明廷在天津陆续因事设官、设衙,建学,或将外地官、衙迁津理事。
到了正德年间,在天津卫这里,兵备道、清军厅等军政衙门一式俱全,与其说是卫所,倒更像是一个通衢大城。
兵备道在明洪熙年间始置,本是在布政司参政,或至按察副使至总兵处的临时xing差遣,到了弘治年间终于形成了定例,也良好的体现了明廷以文御武的风尚。
这官职虽然不是定制,不过大体上都在四品以上,权力很大,在天津卫地方上,算是职权最高的文官了。
按说身为地方上一把手,兵备副使施槃施大人的日子应该很滋润才是,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令一向信这个的施大人很不安。
而到了昨天夜里,一骑信使带来的一封急报让他不安的感觉应验了。
信上内容很简短,可信封上却有十万火急的标记,让人一见便有心惊肉跳的感觉,若不是明知天下太平无事,施大人一准儿会以为哪里有紧急军情呢。
等他拆开信看过之后,发现这事儿比紧急军情也差不多少,甚至犹有胜之,他心里先是惊骇,继而又是愁上心头,思来想去,竟是彷徨无计。
信是从山东巡抚衙门发过来的,巡抚朱钦要求天津卫全面戒严,严防有人从海上登陆。
如果单是这样本也没什么,全面戒严虽然有劳师动众的嫌疑,可施大人只需一纸手令即可轻易办到,事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毕竟事关重大么。
可麻烦同样来自于这个事关重大,从海上来,似有从天津卫登陆迹象的人,居然是那个谢宏!
施槃虽然身不在中枢,可对京中事也是一直关注着的,也曾上过奏疏,加入了对谢宏的声讨大潮。
不过,坐下那种事并不是因为他胆子大,或者正义感强到不顾自身安危的程度,声讨弹劾都是随大流的,他倒也不虞会跟对方正面对抗,招致报复什么的。要知道,连阁老、尚书都翻了船,他这个区区的兵备道又哪有和对方抗衡的资格和力量?
尽管这大半年以来,他也配合中枢下达的指示,发布了命令,在天津卫左近设卡盘查,严禁有si下里的大众粮食买卖。
而且他也知道,这些行动都是针对辽东,针对谢宏的,可他依然不觉得自己会跟瘟神碰上,整个河间府甚至蓟镇、山东都在这么做,自己只不过是跟风,哪会那么倒霉,就跟瘟神撞上了?
士林中也有人提过顾虑,谢宏到了辽东之后,有可能si下造船出海,如果真的如此,那天津卫就是首当其冲。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对此嗤之以鼻,谢宏的手艺他们mo不清底细,对他会不会造船也不敢确定,可江南那些人都是说的笃定,海船没那么容易造,就算是熟练匠人,从准备工作,到实际把船造出来,也得数年时间。
谢宏到辽东,满打满算不过半年时间,连路上的时间都算进去,也不到一年,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可能造出船来吗?
即便造出来,也一样用不着施槃担心,除非谢宏敢于冒天下之大不讳,跑到天津来抢劫漕船,否则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弄到粮食的,还是那句话,设卡限售的远不止天津卫一处。
可接到消息后,他傻眼了,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信上说的明白,眼下,谢宏正率领着数百艘船,数千人马的大船队,正往天津方向开来,最终目的地很可能是北京!也就是说,对方不但没向京城伸手,反而是要支援京城,支援皇上了,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朱钦并没有把所有的猜测都写出来,施槃身在局外,也难知究里,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ting身而出,下令沿海布防,硬抗瘟神;要么偃旗息鼓,任瘟神施为。
可不论那种选择,他都不觉得是光明大道,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宁愿没看见这封信,一切都当做不知道才是最佳选择。
踌躇一夜,他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了最常用的万金油办法:招人议事。
“兵宪大人,周同知、方主事、袁总兵都到了。”施槃正哀声叹气的工夫,外间下人来报,他邀请的几个人都来了。
清军厅是河间府派驻在天津卫的官员,掌管的是民间词讼刑法,由河间府清军同知担任,是正五品,地位仅在施槃这个地方一把手之下。
户部分司是在宣德十年设立的,官员为分司主事,负责漕粮的储运和税收,这三个文官再加上河运总兵,就构成了天津三卫的最高领导层。
当然,河运总兵只是个凑数的,在三大文官聚集议事的时候,他也只有个旁听并且执行命令的份儿。
“施大人,你如此紧急召集我等,莫非有什么大事?”一进门,同知周文便开口问道。
“唉,确实有大麻烦了。”施槃一声长叹,指指摆在桌子上的信件,示意道:“各位都看看吧,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商量出个应对办法来,否则……唉,否则咱们真就没法收场了。”
“啊?”天津三卫承平日久,地方官员的日子都过得颇为滋润,冷丁听到施槃这话,几人都是吃了一惊。
户部分司主事方晓最为心切,不待旁人动作,立时便用和抢夺差不多的架势,一把将信夺在手中,一目十行的扫了过去。
他心急也是有来由的。开国至今,漕运的规模已经达到了极盛,每年往来停驻的漕船过万,输送漕粮数百万石,再加上船上携带的其他货品,其中的经济总量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而户部分司管的就是这个,尽管大明不收商税,可在这么大的总量当中,可以分润的油水和送出去的人情,也是有着相当的规模的。
方晓这个主事当然拿的是大头,可诸位同僚也都有分润。所以,以方晓想来,能在天津三卫造成地震般效果的,只可能是朝中有人看中了这里的油水,然后要来肃贪了。
他在朝中倒是也有靠山,不过政争这东西也未必就有迹可循,别看这两年朝中似乎是一团和气,可谁知道风sè会不会有变化呢?
听说今年以来,京中的局势就颇有不稳,因为江南士人的禁售限运,惹起了不少低品官员的不满。人心难测,这种不满是否会扩大,以至于引起新的政治风潮,任谁也一样无法确定。
粗粗扫过了一遍,没看到御史出京或者有人弹劾,方晓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马上被另外两个字眼吸引了注意力……
谢宏!原来是跟瘟神有关么?
他心中一凛,又转回开头,仔细看了一遍,结果,这一惊比刚才更甚,他倒抽一口冷气,手臂都开始发抖,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瘟神来了?他要来天津卫!”
“什么!”周、袁二人也无法淡定了。
本来周文初任不久,对于今天这事全不在意,肃贪也好,政争也罢,左右犯不上他这个新来的身上,有什么好担心的?看到方晓一脸紧张的时候,他心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可没想到,今天居然是这么个事儿,瘟神来天津卫?而且还带着这么多人和船!
接过方晓手中的信,粗粗看过一遍之后,周文也懵了,这不是坑人吗?正面对抗瘟神的都是英雄,不过这些英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可不抗的话,显然就会被士林摒弃,这一样是灭顶之灾。
士人当了官,叫出仕,这普天之下的官僚,又有谁不是士林中的一份子?背叛士林的人也许能得意一时,可终究还是要万劫不复的,连死后都混不上个好名声,不是没办法,谁又会做这种傻事?
不光几个文官,连指挥佥事袁杰也是一脸惶然,他这个河道总兵跟边镇的总兵不一样,虽然也有个总兵的名头,但辖下的兵马无论战力还是数量,都没法跟那些总兵相比,也就是名头好听罢了。
对于文官们肚子里那些道道,他一向都是不理会的,反正有油水,他也只能少少的分润一丝半毫,这还得是碰到那种做事圆滑的。文贵武贱,人家分润给自己是人情,不给才是常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拿的少,出事的时候也不会被牵连,这也是他一直都很镇定的原因。谁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瘟神来了!这可是连朝中大臣都惹不起的人物,又岂是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佥事能够抗衡的?
看着几个文官游移不定的目光,袁杰在心中向满天神佛祈祷着,千万要保佑自己,让这几个人看清楚形势,千万莫要以卵击石,更加不要让自己顶到前面去当炮灰。
正各怀心思,彷徨无计的时候,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急促的声音好像在打鼓,一下一下的敲在四人的心上,让他们本来就紧绷的神经更加紧迫了。
施槃喝道:“何事?”
“报,兵宪大人,大沽港口有警,有船队自东而来,规模极大,帆影如云,难以计数,驻守千户遣人来衙门请示,要如何应对?”
天啊!说曹操,曹操到,瘟神居然真的到了!四个天津官员相顾愕然,心中满是惊骇和无奈。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