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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炎登基半年后,终于答应给王崇文平反,恢复名誉,此时他已病死一个多月了,
这个时候,仇士良杀了最后两个政敌:枢密使刘弘逸和宰相李钰,在大行皇帝的入葬大典上,仇士良揪住两人的一点小过失,不依不饶,最终逼得刘弘逸自裁,李钰被活埋,
至此,仇士良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巅峰,至少在表面上他已经沒有了敌手,
但随着共同敌人的消失,他和李炎、杨昊之间的政治联盟也随之宣告解散,而以宜春公主李晴出家为界,两股势力在大明宫重新摆开了战场,开始新一轮的权力角逐,
起初,仇士良是以答应李晴下嫁为诱饵才说服杨昊答应跟他合作,合作的内容十分广泛何而庞杂,如推立李炎为新君,如答应仇士良和平引退,如推举吴臣上位,如保证新君上位后不翻案不追究,……
后因张伯中的反叛,杨昊被困醴泉大营,为从长安城中购粮而不得不对仇士良做出一些让步,其中一条,当时看似枝末小节,现在看來却是仇士良精心设计好的一步棋,
最初杨昊和仇士良达成的协议中,明确规定,仇士良有责任将宜春公主李晴平安无恙地送到杨昊手中,换句话说,在此之前杨昊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须养足精神坐等进洞房睡新娘即可,现在仇士良拿住杨昊急于从长安购粮有求于他的时机,将这一协议改为由他出面促成太皇太后郭氏答应将李晴许配给杨昊,至于如何下聘娶亲等杂务他不再过问,
要娶一位公主进门当然有一堆麻烦事,仇士良甩手不管,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于情于理都能说的过去,
当然以仇士良的城府和谋定后动的行事作风,杨昊还不至于幼稚到认为他仅仅是出于麻烦才甩手不管的,高手下棋动步必有后招,
杨昊和仇士良虽然在真正的棋盘上都是臭棋篓子,但他还是相信仇士良在某些场合是颇有名手风范的,
但当时情势是何等紧迫,若无粮食,几万大军分分秒秒都有崩溃的危险,杨昊即使想到仇士良这看似风轻云淡的一招背后必藏有狠招杀机,也只能解读为这是仇士良留的一个伏笔,或许在某年某月后会发作,但不损及当前,
于是,他答应了,为的是避免节外生枝,
现在看來,当时的预感沒有错,但,做法却是错的一塌糊涂,
李晴还掌控在仇士良的手里,被他视为牵制杨昊的唯一砝码,因此即使太皇太后同意,皇帝也下了旨,她的出嫁之路仍然阻碍重重,
仇士良太需要这个砝码了,他必须得尽可能长地留住这个筹码,
自开春起,大明宫里刀光剑影,杀的人头滚滚,新君李炎不管不问,远在西北的杨昊也一直在作壁上观,任仇士良杀了李溶,杀了李成美,诛尽杨党,甚至连早已不存在的杨妃,也让他“杀”的灰飞烟灭,
有人解释杨昊按兵不动的原因是说,仇士良所杀的这些人,也是李炎和他这个新任宝历社大总管想杀的,仇士良杀的高兴,他们看的也起劲,
刺马营在与阉党的缠斗中已经占尽了上风,昔日的敌人现在是他们的盟友,而曾并肩战斗的弟兄现在则成了不斩尽杀绝誓不罢手的死敌,何况开成、大和两社至始至终也算不得宝历社的盟友,
还有一个原因,或许也是更加接近真相的原因,那就是李晴还握在仇士良的手里,杨昊投鼠忌器,暂时还不敢有所动作,至于李炎,他暂时还无力与仇士良抗衡,
人们判断,只要李晴一日还在仇士良手里,雄踞西北的五军大元帅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除非他对那位命运多舛的公主已经失去了信心,实际上这也是仇士良所担心的,为了让李晴既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不至于让对手觉得图谋无望,而转身离去,
仇士良还是颇费了一点心思,一面他软硬兼施,说服太皇太后郭氏答应将李晴下嫁西宁郡公为妻,一面又略施小计,钻了一个小空子,在李晴出嫁之路上布设了一些小障碍,
按照杨昊最初的设想,在王崇文活着时,就设法解除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不论逼迫王崇文休妻,还是公主休夫,总之在王崇文死前,还李晴以清白之身,
然后,王崇文的死与活就与自己的这场婚姻无关了,而且杨昊相信,和李晴解除婚姻后,王崇文的身家性命将更加有保障,他甚至还设想到时还王崇文一个清白,让他做个别驾,安安稳稳度过后半生,
但是,仇士良玩了一个小花招,在王崇文暴死之前,他沒有解除李晴与王崇文之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
看起來这也沒什么,如果李晴能顺利出嫁,离婚手续可以后补嘛,谁让王崇文是阶下囚,老王家又沒人了呢,
仇士良觉得自己再怎么折腾,也沒人会(敢)说什么,
大唐的公主离婚改嫁的比比皆是,夫死再嫁的也数不胜数,
王崇文是个罪人,虽然新皇帝给他平了反,那也只是个庶人,配得上公主吗,配不上,
离婚再嫁不是问題,丈夫死了改嫁也不是问題,问題是凡事得有个度,度怎么掌握,就是行事不要有明显逾礼之处,
何为礼,礼者理也,天地循环之道也,贵为天子也要讲理尊礼不是,就算心里再不以为然,面子上的功夫总得做做吧,
我大唐盛世,文化昌明,寡妇并无要为死去的丈夫守节的臭规矩,夫死妇改嫁乃是人之常情,百姓之女尚且做得偏皇家女儿就做不得,这个拿不上台面嘛,
可若是丈夫尸骨未寒就忙着改嫁,这个,就算是贱民百姓亦不屑为之吧,
想一想你又着什么急呢,怕天下男人死绝了,还是怕天狗吃了日头沒明天了,
你皇家女儿即便不为天下臣民做出榜样,至少也不能拖后腿吧,
你想硬來,你敢硬來吗,
君不见,早有几个居心叵测的人祭起了仁孝的大旗,掀起了道德的波涛,挑唆了一群卫道士、古板筋瞪着血红的眼睛,像疯狗一样盯着你,你还敢胡來,,围着你家吠上三天三夜,不吓死你,也困死你,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即便是贵为公主也不能昧于孝义,丈夫尸骨未寒,自己就忙着嫁人,这个说出去,无论如何也是有损皇家威名的,就算新皇帝什么都不在乎,他能答应,可是三宫太后呢,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呢,(呸呸……什么叫食古不化,我们这是捍卫礼制)
瞧,窗外舆情汹汹,天下男人既沒死绝,天狗也不曾出來吃了日头,你呀先呆着,干嘛非让世人指责我李唐家的女儿不检点呢,
……
仇士良算准自己这轻描淡写的一招随手撒出,足可让李晴乖乖地打消立即出嫁的念头,战战兢兢地留在长安,继续做他手中的砝码,
他的算计沒有错,那些得到他好处的守旧老臣们一个个卖力地跳出來,纷纷指责李晴的不孝,一时群情汹汹,在铺天盖地的口水袭击下,李晴终于崩溃了,妥协了,她决定暂时不出嫁了,她改出家,将自己的余生交给青灯古佛,为自己赎罪,为丈夫的在天之灵祈福,
公主后妃出家为先夫守节这在大唐朝可是个时髦事儿,则天武后、杨贵妃玉环,可不都干过这些事吗,
那些吵吵嚷嚷的老头子突然觉得无处发泄了,一个个怏怏不快,正当他们要偃旗息鼓的时候,有一条消息让他们立即激动起來:
“听说了吗,公主要回河西出家。”
“那是进佛家门,还是进杨家门呢。”
“不行,就算出家也得在长安或者泸州,河西,断不可行。”
群情汹汹,不过很快老家伙们就改变口风了,他们又得了一笔好处,比上次那份还要大,
“嗨,听说王崇文的乳娘还活着呢,是个九十八岁的瞎眼婆子。”
“是吗,那可不容易啊,沒人照料他吗。”
“沒人,以前还有王崇文隔三差五送点钱去,他这一死,可惜了。”
“哟,他不还有个媳妇是公主吗,公主为何不尽孝。”
“公主不是要在长安或泸州出家嘛。”
“干嘛在这儿出家呢,王崇文祖籍河西,叶落归根,他回去,公主也应该跟着去。”
“就是金枝玉叶,也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要是不去,那就逾礼,凭她是皇帝家的,我们也不答应。”一个书生涨红了脸说,情绪有些激动,
“对,不能答应。”另一个书生叫道,拳头攥的紧紧的,
“这绝不能答应,。”群情激奋,
“……话说,王崇文的乳娘真有九十八岁。”忽有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
……
……
沒过几天,风头又变了,
“听说了吗,王崇文祖上其实就是京效蓝田人,嗨,皇帝已下旨将他葬在蓝田啦,公主就近在妙芙庵出家,法名叫明秀。”
“皇帝英明,公主此举可为天下表率也。”
“陛下英明,我大唐有望啦。”
……
西宁郡公府在开成五年的十一月正式落成,杨昊那时刚刚从大同川回來,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月,望着这座崭新的王府,杨昊心里却沒有一点喜色,
待看到晴儿母子不曾來跪迎,心中更是不快,
他懒洋洋地扶起跪迎在路边的吕芮,说:“我的这座府邸,孺人还满意吧。”
吕芮道:“郡公别弄错了,府邸是你的,与我何干呀。”又说:“别瞅了,楠儿发烧,你的秦孺人沒來,是我去请她过來,还是先让他们撤了,您先回去瞧瞧。”
杨昊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说:“我心情不爽,休要招惹我。”
吕芮忙赔笑说:“当我放了个屁,看你这幅懒洋洋的样子,在大同川很受用吧。”
杨昊揉了揉眼,说:“那是自然的,草原上的姑娘热情奔放,有一说一,沒有咱们唐人女子的那些小心眼。”
吕芮白了他一眼,说:“怪不得你乐不思归了呢。”
杨昊哈哈一笑,不再理她,而对迎接的官佐富绅说:“诸位都请起,今个我新宅落成,你们都带了什么贺礼來,让我瞧瞧。”牵着吕芮的手迎向众人去了,
薄莱送了一箱子银锭子,杨昊说:“俗,不过我喜欢。”
马力大送了一箱子金子,杨昊说:“你呀更俗,不过我更喜欢。”
计鸿图送了一棵两尺高的珊瑚树,杨昊说:“雅俗共赏,不错,计市政使干的不错,我看做个县令够格。”就问计鸿图仙女镇有多少人口,计鸿图答有一万人口,杨昊说那你就准备准备做仙女县的县令吧,
吕芮撇撇嘴,脸上堆着笑,不紧不慢地跟着,等杨昊看完众人献的礼物,便招呼众人入堂饮宴,
新府落成,一连庆贺了三天,这几天杨昊都是醉醺醺,迷迷登登,第三天深夜,客人们告辞,吕芮服侍他洗簌,杨昊用力地推了她一把,骂道:“你滚,要你管。”
自己倒在榻上,蜷缩成一团,抱着头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醒后,睁着眼又躺了一会,直到闻到一股醉人的香气,
他一跃而起,叫道:“东方兰,是什么味道。”
东方兰道:“孺人在外面烤鱼呢。”
杨昊道:“不对,不对,她那手艺,烤的鱼猫都不吃。”
说着跳起來就望外走,深秋清冷的阳光照满了庭院,果然有一副烤架,两个年轻的女人正忙活着呢,
其中一个是吕芮,被烟火薰的直咳嗽,还有一个人,杨昊看了一眼,心里直跳:却是王芸儿,
孟氏原來就和他们住在一起,新府落成,衣扬请示吕芮要不要把王芸儿母子搬过來,吕芮反问他:“你说呢。”衣扬眨眨眼,说:“论理照料结义兄弟的遗孤,是应该接过來,可是要是接來,总该有个什么名分吧,是下人,还是主子呢。”
吕芮说:“逊儿是郡公的义子,她是我的姐姐,这个名分还不够吗,你非要给她弄个孺人的名分才能进來吗。”
衣扬吓得伏地叩首道:“不敢,不敢,吓死奴婢了。”
吕芮冷笑道:“吓死,我看你是要笨死。”
衣扬撇撇嘴,道:“哟,孺人您今儿心情不好,又拿奴婢开心了。”
吕芮骂道:“不拿你开心,我养着你这个半男不女的东西做什么。”
衣扬闻言,捂面痛哭,风摆杨柳般地跑了,
这时,吕芮的嫂子顾氏给她送账本來,见吕芮脸上似笑非笑,便说:“他好歹是个王府的官,你不能这么欺负他。”
吕芮说:“我欺负他什么了,你以为他真生气啦,他这是逗我玩呢,这奴才惯会使小意儿逗人呢。”
顾大华赔笑道:“还是你有手段,我看咱们姑爷跟他说话也沒这么取便呢。”
吕芮一手翻着账本,一边“嗤”地一声冷笑,把脸一寒,说:“姑爷,而今这府里只有一位郡公,哪有什么姑爷。”
顾氏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您瞧我这嘴,又说错了,该打,该打。”
吕芮说:“是该打,只是打错了地方,嘴为什么说错,还不是脑子糊涂。”
一句话噎的顾大华直翻白眼,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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