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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聪明人已经开始另外想办法了,他们拿出自家所有的器皿,但能盛水的,发动全家老小,不论长幼贵贱,奔向城西北的大泽,去取那些平素闻之尚嫌腥臭的臭水,水虽然臭,但只要能活命,他就是好水,
在求告君王三天三夜无果后,城中百姓一起奔向了大泽,甚至连克拉热的家人也不例外,毕竟无论贵贱贤愚,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有水,
隐逸啜的两个儿子也混在取水的人群中,和百姓平民,和其他贵族官宦家一样,所不同的是他家的人即便是抢水,也要尽力保持着风度,说起來也无可厚非,贵族之所以不同于平民,在于他们高贵的心,即使被渴死,他们也不会放弃自己矜持,大泽里的臭水只对平民百姓是救命的琼浆,对他们,当然还是连浇花也不配的臭水,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与民同苦的考虑,
因为得到杨昊的暗示,隐逸啜家早在城中停水前,就储备了足以支撑一年的清水,他这么做还真是做做样子,不过与他一样的家族就沒有这么幸运了,因为水源供应一向稳定,大石城内,即便是皇宫,多数也只存储三天之水,这些水与其说是为了应付断水,主要还是用來防火,浇灌植物,以及骡马饮用,
绿的发黑,漂浮着各种肿胀的死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浓的像糖浆一样的大泽水现在也成了宝贝,为了防止争抢闹出人命,也是为了把分配权掌握着自己手中,城主克拉热派出自己的卫队隔断了所有通往大泽的道路,旧的道路隔断了,新的道路马上就被开辟出來,不得已,克拉热只能求告都督陆蒙一起出兵,沿着大泽修了一道土墙,派重兵把守,
新秩序只维持了半个月就再无进行不下去了,大泽干涸了,湖底的淤泥在烈日的暴晒下,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大泽干涸之后,城中的绿色渐渐稀少起來,沒有了水的浇灌,那些栽在陶盆里,石臼里的花树逐渐干枯、死亡,到七月初,整个大石城里涂满了枯黄的死亡颜色,
因为饮用不洁净的水,城中的病人越來越多,他们上吐下泻,脸色发黄发绿,人骨瘦如柴,因为缺水少食,便一天天虚弱下去,终于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不光是百姓,连军营也开始流行,甚至尊贵的皇室,
该到了跟契丹人讲讲条件的时候了,隐逸啜审时度势,自己不出面,暗地里鼓动了几个元老把求和的意思委婉地透漏给城主克拉热,克拉热沒有答应,也沒有拒绝,这样苦苦地等了三天,隐逸啜忍不住自己跳了出來,当他走到克拉热家的门口,他又后悔了,立即将轿子停在宫外一个隐蔽的巷子里,吩咐家里回府取了一个布包,他便抱着这个布包进了宫,布包里是一个青瓜,俗称狗头瓜,瓜肉厚而韧,也不甜,若在往日这种东西莫说皇室贵族,就是普通贫民家也不拿來食用,它的作用多数时候都是用來喂猪,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不登大雅之堂的贱东西如今也身价百倍,它几乎是城内能寻见的唯一的绿色食物了,谁让人家秉性耐旱呢,
隐逸啜把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狗头瓜郑重其事地摆放在克拉热面前,苦笑道:“想不到这贱货也有今日。”克拉热闻言亦苦笑不已,即命侍从将瓜洗净了,一刀切做两半,捧起一半交给满脸褶皱的侍从官说:“敬献老夫人。”将余者又一分为二,捧一块在隐逸啜面前,笑道:“你我同享。”
隐逸啜含着泪吃了一口,便再难下咽,克拉热却吃的津津有味,又谈笑风生道:“你不吃,全都归我了。”遂将隐逸啜的那一半也扒拉到自己面前,隐逸啜看他吃的香甜,心中不是滋味,抹了一把泪,问侍从:“神谕何时有甘霖降下。”
那侍从苦着脸将头摇了摇,不吭一声,隐逸啜擦了把汗,拍手骂道:“这老天真是要害死人呐。”
克拉热闻言忙停住吃喝,道:“离地三尺有神灵,万不可出此恶言。”
隐逸啜气哼哼道:“他不仁在先,还不容我发两句牢骚么。”
克拉热正吃瓜,闻言涕泪交流,对隐逸啜说道:“我有何罪过,上天如此惩罚。”
隐逸啜道:“天地不仁,干城主何事。”
克拉热道:“话虽如此,又有何解法,又如之奈何。”
隐逸啜察言观色道:“城主若有吩咐,隐逸啜百死不辞。”
克拉热听了这话,用衣袖抹抹腮上泪水,笑道:“患难方见真情,你与我一心,我又怎好瞒你,有句话我在心里琢磨了许久,今日可以跟你说说了。”
……
杨昊接到城里发來的迷信,默思良久方招张伯中來见,二人埋头计议定了,才招军中诸将來见,一边饮宴,一边将密信内容公之于众,
众皆哗然,大支迩道:“果然天狼军來救,如之奈何。”
众人也同是此问,杨昊笑而不答,张伯中道:“诸位以为如何。”
杜隆道:“天狼军要是出洞,老子带着儿子,儿子勾着孙子,孙子勾着重孙,一窝蜂地杀过來,人数绝不会少,咱在这弄了一年了,谁不疲惫,还怎么弄他。”
薄莱道:“怕他娘的,天狼军又不是三头六臂,又不是沒交过手,他敢來,咱迎头狠狠揍他娘的。”
杜隆道:“你揍他娘,他爷來了咋弄。”
薄莱道:“揍他爷。”
杜隆道:“那他儿子、孙子、重孙呢,女儿,女婿,三姑四丈呢,一家伙都來,你都咋弄。”薄莱豪气地把手一挥,道:“那就來个连锅端,怕他娘。”
刘盘在薄莱屁股上踹了一脚,喷着粗气骂道:“你娘的有甚手段,就这大口气,天狼军有多少人,三十万呐,來一半也有十五万,弄死你娘的。”
郑华泰说:“莫说來一半,來五万人就够咱头疼的了,各营都疲惫的厉害,那里还能接战,大统领,军师,这仗不能打呀。”
大支迩道:“俺也不主张打。”
张伯中捻须笑道:“你不想打,人家就不打了,真的有五万天狼军摆在面前,咋办。”
薄莱一边揉着屁股一边说:“不能打,咱就撤呗,害怕城里那边货追來不成。”
刘盘瞪了他一眼,吼道:“撤,就这么撤啦。”
薄莱不敢直视他,怯怯地说:“打又不能打,撤又不甘心,那当如何是好。”
大支迩用拳猛力一捶,道:“可恨,可恨,咱种树,他摘桃,可恨,可恨。”
郑华泰瞧了一眼杨昊,有看了看张伯中,笑道:“大支迩莫要烦恼,大统领和军师已有计策。”
刘盘道:“若有计策就快说,这么憋着,可不熬死人了。”
薄莱咕哝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急,大统领就不急,军师就不急。”
刘盘怒吼了一声,指着东方青和东方兰兄弟说:“谁打这厮一拳,我送他一匹骏马。”东方兰道:“要马何用,把你营里的美人送我几个,我便助你。”
刘盘笑道:“你娃的,毛沒长齐,要那货作甚。”
众皆大笑,张伯中忽肃色说道:“笑归笑,各人回营后立即收拾,将兵马分作两拨,老弱病残者为一营,守着辎重,强健善战的另组一营,由你们直接管领,准备跃马扬鞭跟他娘的干一场。”
众人轰然起立,齐声应诺,
杨昊叮嘱道:“若來,必是精锐,万不可大意。”
大支迩笑道:“怕他,就是天王老子來,老子也要啃下他一块肉來。”
……
那日,隐逸啜从克拉热府邸出來后,径直回府,关闭四门,深居不出,都督陆蒙撒在他府邸四周的密探一连数日探不到名堂,回报了克拉热,克拉热闻听,笑对陆蒙说道:“你是高看他了,说他有点心眼,我信,但他却是个沒胆量的,眼下城还在你我手中,他敢轻举妄动,借他两个胆。”
陆蒙沉思片刻,说道:“主公真要告求回鹘。”
克拉热道:“不如此,难过此关。”
陆蒙还待言语,被克拉热止住,无奈地先叹息一声,说道:“我岂不知这其中的坏处,怕这就是天意吧。”
陆蒙道:“只恐彰信可汗心有心无力。”
克拉热笑道:“你莫小看了他,他会有办法的。”
克拉热的求救特使由密道出城,昼夜不息,來到回鹘王庭,彰信可汗升帐接见,不敢自专,乃召诸元老共商出兵事宜,不想众元老齐声反对:
纳言长老道:“大石城名为藩属,实为一国,平日不见他的供奉,危难之际,却要我儿郎为他厮杀,哪有这等便宜。”
桫椤长老道:“那契丹人兵马正旺,正宜施羁縻之策,怎好为外人而交恶。”
衲颜长老道:“今夏大旱,入冬必有白灾,可汗不忧部族生计,却忧宿敌生死,老汉活了八十岁,不知可汗此意为何。”
牟隆长老道:“阿热日夜袭扰我西北,屠戮诸部,牛羊子女,被掠去多少,可汗说兵不敷用不肯征剿,今日哪來兵去与契丹人开战。”
彰信可汗受了一肚子气,回金帐后大发脾气,鞭打仆奴数人,可敦跪问何故,彰信可汗怒骂道:“老朽误国,黠戛斯,边僻小族,民穷人寡,族未开化;阿热,莽撞小人也,有胆无心,有勇无量;能耐我何,契丹,心腹之患,此刻不除,国无宁日。”
可敦赔笑道:“年纪大了,未免固执,可汗何不请掘罗勿大人商议。”
可汗闻言,不屑地哼了声:“掘罗勿,你那表兄,他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会耍点小聪明罢了。”
可敦柔声解劝道:“他做国使多年,熟悉沙陀、契丹和坚昆,且听他一言,纳与不纳,还不是你可汗决断。”因见彰信可汗并无发对,可敦便示意贴身女官去请宰相掘罗勿來,少卿随驾护卫官來报,掘罗勿帐外求见,可敦遂向丈夫蹲礼告别,
掘罗勿在彰信可汗帐中密谈了一个时辰方出,时天色已晚,掘罗勿径直回府,他那府邸也是仿照中原样式建造,雕梁画栋,十分奢华,
偏院书房里此刻正有一人在焦急地转來转去,闻听掘罗勿回府,忙央人求见,掘罗勿换了一身便装,方命人将他带进书房,待那人舞蹈行礼已毕,方说道:“你收拾一下行装,明日便回大石城,向你家主公领功请赏去吧。”
使臣闻言大喜,又问:“不知是哪位王统军前來,请宰相大人示下,好回我主公。”
掘罗勿笑道:“乃是一位赤发、绿瞳的异姓王,万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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