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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儿三人码好了牌,正唧唧咕咕商议该借给杨昊多少钱,又将用什么手段弄回來时,几个戴面具的人突然就闯了进來,來人威胁她们不准出声,扬言谁要敢弄出一点响动,他们立即就大开杀戒,杨昊曾经教过她们三人,若是遭强人劫持,务必先保持冷静,保住性命最重要,其他万事都好商量,
三人的异常冷静给大总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让严鲁告诉晴儿三人他们是刺马营的人,让她们不必担心,刺马营之名,三人中只有晴儿听过,那是甘露之变后杨昊带她逃难时,她在杨昊的梦话里听到的,后來她曾追问过杨昊,杨昊也沒有隐瞒,告诉过她实情,
晴儿决心不做任何反抗,顺从大总管的指挥,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沒有错,大总管并无加害杨昊的意思,他们只是在试探他的忠心,此时她亲眼见到杨昊平安无事,也就放了心,
大总管发话:“送三位夫人下去歇息,我跟杨刺史还有话说。”
三人顿时惊慌起來,尽管大总管说话时的语气很温和,但三人毕竟也是经历了很多事的人,这一去还能再见吗,看着三人汪汪泪眼,杨昊默默地朝她们摇了摇头,示意三人快走,晴儿一手拉着一人,轻声劝道:“走吧,不会有事的。”
严鲁尖着嗓子嚷了起來:“都走吧,还磨蹭什么。”
小鱼正窝着一肚子火,听了这话,她径直走到严鲁面前,沒等严鲁反应过來怎么回事,她突然抬脚在严鲁的脚面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哎哟,。”严鲁一声尖叫,抱着脚跳了起來,
“哎呀,。”
小鱼刚踩过,吕芮也不敢示弱地踢了他一脚,严鲁蹲在地上露着腿一通乱揉,嘴里一个劲地吸溜着,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谁也沒想到堂堂刺史夫人说翻脸就翻脸,耍起小性子來全然不顾一点脸面,
杨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总算阻止了晴儿沒动手,看着严鲁的一副狼狈相,大总管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冷飕飕地盯着杨昊:“你说的不错,丰州真是一刻也离不了你啊。”
这话虽是调侃,但其中也颇有些不满的味道,杨昊不觉又多了几分小心,桌上的麻将已经码好,骰子就放在放在吕芮的位置,晴儿和小鱼的位上还放着一些散碎银子,吕芮赢的那堆银子却不知去向,是她带走了吗,这丫头手倒是够快的,
大总管在方桌的正位上坐了下來,看到杨昊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他压了压手:
“坐,坐,你也坐下。”
大总管的口气异常的和蔼,一点架子也沒有,杨昊欠身坐了下來,
“我若是记得不错,你是大和九年三月入营的,对不对。”大总管用很悠闲的语气说起了往事,仿佛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聊天一样,他的那副金色面具在烛光下显得十分诡异,提醒着杨昊丝毫不敢放松,
“难得大总管还记着。”杨昊自嘲了一声,“可惜不到一个月属下就被隔离审查了。”
“年轻人嘛免不了要犯点小错,自古以來这个‘色’字栽倒了多少英雄豪杰,好在你能迷途知返,为圣上屡立奇功,由正九品执戟一跃而为从五品横刀,自刺马营建营以來不过寥寥数人,你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这也是我宝历社的光荣。”
大总管说话的语速很慢,语言朴实无华,但带给杨昊的震撼却是难以用言语來表达的,这两年自己扎根边疆,孤身奋斗,丰州能有今天的局面,自己总算也薄有功劳,可上面似乎早已把自己遗忘,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自己在乐的自由的同时,心中的落寞也日甚一日,
“上赖圣上之福,大总管教导,下有将士们用命,杨昊并无寸功。”
“你不必谦虚,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让你一个人独自挑起丰州这副担子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我不想给你太多的束缚和压力,年轻人朝气蓬勃、敢闯敢干,这是天性使然,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之徒也非天生如此,都是让官场陋习给逼出來,我不想宝历社的人都变成唯唯诺诺,因循守旧之辈,所以我要放开手让你们自己去试去闯,让你们在风雨中历练成钢。”
杨昊听了这些话,心里颇为感动,为自己一直误会“上面”感到羞愧和不安,这时让杨昊惊讶万端的事发生了,大总管突然摘下了面具,面具后的大总管年纪二十七八岁,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目光沉稳而坚毅,
“光王殿下。”杨昊慌忙起身参拜,他万万沒有想到宝历社的大总管竟是光王李忱,李忱是唐宪宗李纯的十三子,当今文宗皇帝李昂的叔叔,也是宜春公主李晴的生父,杨昊曾在朝会上见过他几面,却沒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李忱扶起了杨昊,
“我已禀奏圣上,擢升你为正四品横刀,以旌彰你的功绩。”说到这,李忱有些伤感地说道,“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在刺马营的四个等级里,执戟低级最低远离核心,只能算是组织外围,横刀是刺马营的骨干部分,但低阶横刀(品级从五品至从四品)的权力也不算大,所做之事跟执戟沒有本质区别,一样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但正四品以上的横刀就能接触到很多核心机密,加之“佩剑不出京”祖训的限制,长安城以外高阶横刀享有的权力待遇与佩剑基本是一个等级,
按照刺马营内部的规制,低阶横刀和执戟的升迁降退由大总管决定,高阶横刀和佩剑由皇帝亲自裁定,李忱的后半句话意味深长,高阶横刀和佩剑的升迁虽然不握在大总管手里,但推荐的权力还是有的,李忱的话是否在暗示自己即将离任,倘若事实果真如此,这场夏州之会就不那么简单了,杨昊觉得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漩涡,刺马营高层的斗争从來都沒有停息过,这一回自己将不再是一个旁观者,
“谢大总管栽培,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得好。”这或许是李忱盼望已久的一句话,他拉着杨昊的手,“你也是从大明宫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阉贼当道,误我大唐,我辈儿女,热血愤张。”李忱用刺马营入营歌里的四句话作为这次谈话的结束语,用意表达的十分恰到好处,
杨昊送走李忱后,料定还会有人來找自己,大总管要做施恩惠于人的圣贤善人,就不能把有些话说的太白,但有些话不说又无法让人明白,所以圣贤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人”,杨昊伫立在小院门口,静等那个“小人”的出现,
“恭喜杨刺史,贺喜杨刺史。”
随着一声响亮的搭讪,杨昊要等的那个“小人”终于出现了,“小人”的个头可不小,按后世的标准足足有一米八五吧,粗眉大眼,膀大腰圆,可惜三十大几的人了,下巴光溜溜的寸草不生,
“原來是个太监……”杨昊颇有些反胃,他冲來人拱手达礼:“请教高姓大名。”
“马元贽。”來人答的异常干脆,
“马公公找杨某有何吩咐。”杨昊直接点明他的身份,
马元贽略微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吩咐不敢,送一样东西给刺史大人。”他转身挥了挥手,四名青衣小厮抬來一口大瓮,瓮口蒙着一匹紫绫,马元贽掀开紫绫,拍了拍瓮口,瓮口里忽然探出了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脸型既窄又长,苍白的无半点血色,眼窝深陷双目空洞而呆滞,一股腐臭味从瓮口阵阵冒出來,
杨昊看的心惊肉跳,这种酷刑名唤“菜身”,是内侍省太监们发明出來的,他们将受刑人斩去手脚,塞入大瓮中,然后在瓮中倒入一种特殊的药水,受刑人的伤口浸泡在药水里,既不能愈合也不至于立即发炎溃烂,药水每三天一换,倘若不换,刑犯的伤口就是发炎腐败,继而高烧不退,受刑人将在无休止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人性之恶莫过如此,自从亲眼见识过这种酷刑,杨昊就开始厌恶那些外表恭顺的太监,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杨昊捂着鼻子不满地问道,
“杨刺史不觉得这个的面容很熟悉吗。”马元贽阴着脸打望着杨昊,
“哦。”杨昊心里有些惊奇,瓮里的这个人确实有几分眼熟,但他不想再去看那颗人头,
“请马公公明示。”
“他就是林同为。”马元贽一字一句地说道,
“林同为,,他不是死了吗。”杨昊记得甘露之变后,林同为帮仇士良疯狂迫害刺马营,被年濠安排刺客给杀了,沒想到他竟沒死且落在了刺马营的手里,
“此人罪孽太重,沒那么便宜就让他死。”马元贽恶狠狠地说道,随即他又一脸谄笑脸道:“当年他杀了祁玉,杨刺史可是发誓要报仇的,您的大仇今晚就可以报了。”马元贽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杨昊心里清楚,林同为能活到今天,刺马营中必定是有人在保他,自己杀了他报仇的同时,也就断了自己的一条退路,李忱这是在逼自己站队,
杨昊望着那颗被药水泡的发白的人头,心里一阵感慨,真是人生如戏啊,自己与林同为的恩恩怨怨到头來竟会是这样一种结局,记得扳倒王守澄后,自己曾当街殴打过林同为,那时的林同为唯唯诺诺,哪里有小青衣二号人物的半点风采,可是大明宫宫变后,他投靠仇士良,疯狂迫害刺马营,指使祁玉差点置自己于死地,而今,他就在自己眼前,缩在一口大瓮里,以前的恩恩怨怨一时都如风烟散,杨昊从皮靴里抽出匕首准备结束他的痛苦,
“咳……咳……”
林同为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來十分诡异,
“多谢……”
从林同为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如同从地缝里飘出來的一般,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林同为用浑浊呆目的眼最后地看了杨昊,眼神中透出了解脱的喜悦,他慢慢地扬起了脖子,默默地期待着,清白月色下,瓮里灰黑腐臭的水一动不动,林同为进入了禅定,
杨昊抬起匕首轻快地割断了他的喉咙,黑红的血从裂缝中汩汩流出……
李卫和一干侍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來,杨昊此行明里只带了十名侍卫,张朗和三名侍卫负责白天警卫,晚间则由李卫和另外六名侍卫值宿,一炷香的工夫前,孟博昌突然來到阊阖客栈,进门后就把李卫叫了过去,询问杨昊晚上和谁住在一起,李卫如实以告,孟博昌把眉头一皱,说了句:“把他们掌柜的找來。”
孟博昌是带着侍卫來的,但说话时身边却一个人也沒有,李卫犹豫了一下,只得亲自去找阊阖客栈的掌柜,谁知他一踏进前堂就被孟博昌的贴身卫队给缴了械,再一看另外六个同伴早他一步已经被拘押在这了,
杨昊沒有责备众人,孟博昌亲自出马,换成自己也照样会被他缴械,杨昊捡起丢在地上的红绫盖在林同为的头上,让几个卫士抬着大瓮从客栈后门出去找块荒地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