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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借口深夜无意中听到了曹氏与方闻山私会时的对话,将她知道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当中,她只隐瞒了一件事,就是那封被伪造来陷害谢璞的信,正在她手上。
那封信在未能证实真伪的情况下,对谢璞太不利了。毕竟笔迹是他的,印也是他的。万一被大理寺当成是真正的证据怎么办?所以她只说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甚至不隐瞒谢映容的种种古怪行劲,却没把信的具体内容说出来。
当然,她也有添油加醋,给曹氏与方闻山私会时的交谈内容进行了一点扩充,将从谢映容和大金姨娘那边得来的消息也加了一点进去。反正当时在场的另外三个当事人都不可能反驳她的话,任何否认都会被视作狡辩,他们能奈她何?
最后,谢慕林还再添了一把火:“伯娘还曾经不耐烦地对那位方将军说,既然搜不到信,不如叫人再伪造一封就是了,省得把她继续拖在谢家,吃不好睡不好,还有可能生病。方将军说那是不可能的,一来,当时在信上用的是爹的真印,这真印已经被官府查收了,没法再用;二来,伪造那封信的是一位极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高手,平南伯他们利用这人伪造了许多东西,害爹的这封信不过是顺带而已,但因为事关重大,怕消息走漏后,会带来大祸,所以他们早早就把那位高手杀了灭口。如今匆忙之下,再也没法找到个同样能干的人来伪造另一封信了,所以,他们必须找到原来的那一封。”
谢慕林看向谢璞,生怕他震惊之下,会错过重点,便着重点明:“也不知道他们都叫那人伪造了谁的笔迹,做出多少害人的文书信件来。爹您兴许只是他们头一个目标而已,他们能为了几封书信杀人灭口,后头还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爹一定要谨慎对待,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大理寺,告诉皇上,不要有任何隐瞒,更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不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承担下来。还请爹爹牢记,您有老母亲,有妻子儿女,家中还有无数产业营生,在您庇荫下有无数人需得依仗您活命糊口。哪怕是为了这几百上千条人命,您也不能犯糊涂!”
谢璞本来已经失去了表情的脸庞上,重新又有了生气。他红着眼圈,含泪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郑重道:“好孩子,你说得对!”
他抬手擦去眼泪,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已错了十六年……是时候拨乱反正了。”连曹氏一介妇人都能下狠心断绝孽缘,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若是不放心长子长女,曹氏虎毒不食子,而她一旦身陷困境,不是还有自己这个父亲么?
谢显之,谢映慧,他们都是姓谢的,完全可以跟曹家划清界线!
谢慕林能掌握的信息有限,谢璞却不同。在听完女儿的叙述之后,虽然心头依然震惊,他却已经迅速察觉到了自己案情的转机。
别看他好象即将要与曹皇后、当朝太子以及承恩侯府曹家一系对立,仿佛蝼蚁妄想天开要去挑战大象,事实上,平南伯府与曹氏、方闻山,并不等同于曹皇后、太子与承恩侯府。
做了曹家十六年的女婿,他清楚曹家两个嫡支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平南伯这回的阴谋,只怕是自作主张的,未必得到嫡长一脉的同意。只要曹皇后与太子不出手偏帮平南伯与曹氏,后者就不可能只手遮天。
而曹皇后与太子倘若真的要出手偏帮,谢璞也相信自己并非死路一条了。帝后失和多年,皇帝对曹皇后与曹家的观感,可不那么美妙……
谢璞与皇帝本是连襟的关系,但之前从未得到过皇帝的另眼相看。倒是去岁他因政绩卓著而回京述职时,皇帝发现他不肯听从曹家号令,不愿为曹家党羽,便龙颜大悦,亲口说出了要提拔他、重用他的话。这回他被王安贵诬告,皇帝之所以会大怒,多半也是因为误会了他受曹家指使,贪污河工银子以肥曹家的关系吧?倘若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但主动与曹家划清界限,还光明正大地打曹家的脸,皇帝就算不能公然表现出支持的态度,也会觉得喜闻乐见吧?
其实,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谢璞是不想掺和帝后之争、夺嫡之战的。毕竟皇后只是不讨皇帝喜欢,平日里行事也没什么失德之处,太子更是性情温和,饱受赞誉。若为私情而导致后位、储位不稳,引起朝局动荡,这不符合士大夫的行为准则。
然而,就象女儿谢映真说的那样,有那么多人都倚仗着他活命糊口,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却不能把那么多条人命都牵连进去,更不能坐视奸臣颠倒黑白,残害忠良。必要时,他也只能争一争了!
谢璞再擦了一把脸,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便对一双儿女道:“事情我都已经清楚了,你们放心,我自有打算,不会叫曹家称心如意的。只是你们还小,不好掺和进来,就不要多问了。你们回去后,好生照料家里人,孝敬祖母,为兄弟姐妹们治好病,安抚母亲、姨娘们,等待我的消息。若是有法子,就每隔两日来探我一回。曹家那边若跟你们说什么话,哄你们去做什么事,你们别听他们的,来见我时,把消息告知我就好,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若有机会,就把你们大哥接回来。至于你们大姐……”
他顿了一顿:“看她本人的意愿吧。倘若她更喜欢待在曹家,我也不会阻拦她。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心里本就更亲近曹家,即便回到谢家来,也不会跟我们一条心的。”
谢璞对于曹氏所出的一双儿女的性情与想法,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并不强求。
谢慕林与谢徽之答应下来。谢徽之又小声问:“父亲可认得什么可靠的亲朋好友,我们能求他帮忙的?就算我们乖乖在家里等消息,也要有消息可等呀。曹家翻脸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找谁打听去。先前婶娘提了一位温大人,可老太太不情不愿地……”
谢璞怔了怔。
谢慕林点头:“是一位温绪友大人。娘说他是同乡,老太太一听就不肯了。娘劝她,眼下救爹出来要紧,顾不得这许多了,但老太太仍旧不情不愿。”
谢璞闭了闭眼,对于自个儿母亲的糊涂程度,已经不抱希望了。
谢慕林则继续说:“其实不但是打听消息的地方,若有人能资助我们一点银子,那就更好了。我们几乎是净身出户的,虽然眼下寄居在俏姐家,衣食都有保证,但俏姐家里也不富裕,他们一家每个月只有几两银子的收入,这两日却已为我们花了几十两了。接下来还要给二哥看大夫吃药,老太太也不知会提什么要求。我们总不能害得俏姐一家精穷了吧?”
谢璞叹了口气,头痛地揉起额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