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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交易里,慈禧是最大的赢家。
瑞麟保住了;更重要的是,天府之国,膏腴之地,四川总督这个大肥缺到手,吴棠和慈禧,都心满意足。以吴棠的才具、操守和汉人的出身,两江、湖广、两广,这几个第一等的缺分,圣母皇太后再加照拂,也是轮不到他的,这个自知之明,吴棠还是有的。四川总督,是他的仕途能够到达的最高点。吴棠已别无所求。
关卓凡次之。丁世杰抚粤,广东如愿以偿地落入了“关系”的手里。而且,吴棠婉言劝告瑞麟:督抚之间,不好再闹意气,以后,能放开手的事情,就放开手吧,只要保住内务府在粤海关里的那一块地盘就好了。吴棠还暗示:这是“上头”的意思。
瑞麟办不了事,却会做官,吴棠的话他懂。丁世杰的后台,可不是蒋益沣能比的,再这么闹一回,去粤的恐怕就是他瑞麟了。到时候,圣母皇太后也未必庇护得了自己。当下连连点头:我就当个甩手掌柜好了。
蒋益沣和左宗棠也不坏。蒋益沣平调,他和左宗棠的面子都维持住了。虽然说甘肃和广东的出息没法比,但蒋益沣是个愿意做事情的人,而西北现在正有大事可做,对于他来说,抚甘比留在广东和瑞麟顶牛更有意思。左宗棠也乐意,手下多了一个巡抚,等于多出了一处资源。何况蒋益沣是老部下,用起来,得心应手。
真正的输家是四川人。骆秉章、吴棠这前后两位川督。论才力。论操守。相去都是云泥之别,四川人必定要吃几年苦头了。这一点,关卓凡是心有歉疚的。但没法子啊,他要先把沿海抓在手里,然后才顾得上内地。这个代价不能不付。四川的兄弟们,委屈你们了,过两年咱们再雄起啊。
丁世杰抚粤之后,关卓凡在沿海省份的势力。便正式连成了线,其中,江苏、浙江、广东直接抓在手里;福建,通过福州船政,对闽省的军事、财政、行政保持着强大的影响力;唯一略弱的是山东,张勇这个山东提督的影响力仅限于军事,何况他还并不到任。而且,即便是军事,前文说过,关卓凡在山东。做的也是“减法”。
所谓正想睡觉,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山东这个时候,爆发了黄崖山教案。
此案的主角叫做张积中。
张积中贡生出身,后屡试不第,遂绝意仕途,拜“太谷学派”周谷为师,传习其术。
这个周谷和他的“太谷学派”又是怎么回事呢?
嗯,据说周某人“贯穴六经,旁通老释”,又能“练气辟谷,符箓役鬼”,于是遨游士商之间,门徒寝盛。
这一套很眼熟吧?不错,就是原时空二十一世纪所谓“大师”一类人物。这种人,如果仅是骗吃骗喝骗银子骗女人,社会危害还不算太大,可万一生出什么政治抱负、社会理想,就成了白莲教了。
事实上,因为“太谷学派”发端于江苏泰州一带,被世人称为“泰州教”。
这个“泰州教”,关卓凡很早就有留意,只是一来该教未成气候,还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法情事;二来,泰州在两江总督直辖范围内,关卓凡不好直接伸手,于是去信给曾国藩,请他留意。
曾国藩对“泰州教”严加规止,“泰州教”在江苏立不住脚,活动重心北移至山东境内,张积中乃成为教门的“北派”领袖。
那个时候,山东捻乱频仍,兵荒马乱,反倒给了“泰州教”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张积中乃入济南府肥城、长清之间的黄崖山,聚众筑圩,购置子药弓弩甲仗,组织徒众习练战事。短短两年之间,山上深沟高垒,大小圩寨数座;山下屋宇麟次,渐成市集。积中还派人在肥城、济南、东阿、利津、海丰、安丘、潍县等地,设肆贸易。
等到关卓凡从美国回来,一个颇具规模的“泰州教”独立王国,已经在黄崖山建立起来了。
本来,战乱期间,地方士绅,办团练,筑圩寨,以求自保,事属寻常,因此,关卓凡在山东剿捻的时候,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黄崖山上边。但捻乱既平,黄崖山种种不正常的情况,便愈来愈显得扎眼了。
愈来愈多的情报汇总到山东巡抚阎敬铭那里。
张积中声称:“从学者,深戒吝财恋色,资装妻妾,勿须顾问。”规定:“凡入山者,不得私其财,纳其半立籍。”
进谒张积中的,要以泥涂面,九拜,而积中正襟高坐,不答一言。
黄崖山上,地位仅次于张积中的,是两个年轻的女性,一个是周谷的孙媳妇,叫李素心;一个是张积中自己的亲侄女,叫张静娟。徒众想见这两位,程序礼仪跟进谒张积中是一样的,也得“泥首九拜”,二女也是“高坐不言”。
张积中在祭祀堂礼神,总是深夜进行。升降参拜,礼节繁复。李素心、张静娟二女,盛装持剑,左右侍立。旃檀燎烛,熏赫霄汉,十里外望其光。乡愚辙称张圣人夜祭,非其徒不能入窥也。
还有,捻乱平复后,水落而石出,愈来愈多证据显示,黄崖山和捻匪多有勾连,不少东捻的骨干,出于“泰州教”生徒;东捻被围在寿光的时候,也曾想过向黄崖山方向突围。派人联络黄崖山,张积中表示愿意接应。这个,赖汶光已经向关卓凡证实了。
这确实是一个脓疱,虽然还没溃烂,但得挤一挤了。
阎敬铭下令山东布政使丁宝桢,提张积中到案对质。
丁宝桢派了守备唐文箴、肥城知县邓馨、长清知县陈恩寿三个,赴黄崖山,谕张积中出山到省,承诺:“不刑,不杀”,只要他“遣散徒众,废圩毁寨”,即可“归乡,交地方官管束,以度余年”;而且,“除甲仗子药外,财物许任自携”。
张积中避匿不出,唐文箴等在山上一直等到半夜。徒众汹汹,情绪愈来愈激烈,开始喊打喊杀。唐、邓、陈三个见势不妙,纵马回逃,教众在后追赶,随从吏员数人被杀。
这下子就闹大发了,阎敬铭上疏,要求进剿。
是否应该进剿黄崖山,朝廷内部多少是有争议的。
这一来,张积中虽然不服朝廷政令,和捻匪也有勾连,但毕竟“反迹未明”。
二来,“泰州教”是个很特殊的教门——它的正式名称既为“太谷学派”,就有一层研究学术的面纱;而且,由于这层关系和教主本人的特殊出身,教中有很多山东当地的官眷,甚至有的官员也是信这个教的。
张积中自己,算是“世家”。大哥张积功做过临清知州,发匪攻城,举家殉难;儿子张绍陵因此过继给了长房,袭了云骑尉的爵,现在是候补知县;亲家秦云樵——即张绍陵的岳父,做过范县知县;张积中的表兄吴载勋,做过济南知府,是他在教中的最重要的追随者,以及在教外的最重要的庇护人。
最后朝廷还是批准了阎敬铭的计划,但要求山东地方再做一次劝降的努力。
这一次派出去的,就是张绍陵和吴载勋了。
条件不变,只是多了一条:交出上次杀害吏员的凶手。
二人苦苦相劝,张绍陵更长跪哭请,但张积中不稍为动,放言道:“乃公肯以磊磊落落之身,低首下心而乞活焉?汝辈惧,可自往也。”
再劝,张积中大怒:“积中此生绝不履公廷也!必欲积中出者,积中出就死耳!积中亦丈夫也,伏剑而死则可,桎梏而死则不可!积中以身殉学矣,何出为!”
吴载勋无奈下山复命,张绍陵终不能舍弃老父,留在了山上。
黄崖山上,开始大肆备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