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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桥投降的太平军,以五百人编成一营,一共编了九个营,分别约束在高桥一带。这天下午,忽然被荷枪实弹的轩军包围,进入营内,不由分说便按名册拿人。一共拿了二百三十七个,拖到中间一块被临时辟为法场的空地上,当场就由刀斧手行刑,一时之间,杀得跟血葫芦一样。
这次搜营,是由丁世杰主持,申明杀人的理由,却不是拿杭州来说事,而是说这些人yin蓄异志,暗中联络图谋兵变,因此不得不杀却,与其他的人没有干系。而且宣布,轩军马上就要招募新勇,将在各营之中择优选用,没选上的,ri后亦将发给银两路条,准予遣散回乡。
这次所杀的人,大多是各级头目,等于将这支降兵原有的骨干脉络一举抽空,变成了一盘散沙。而随后宣布的募勇和遣散两项,又很好地把他们的惶恐之意安抚了下来,因此没有激起任何变故,办得很圆满。
然而在上海的杭州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却奔走相告,一致认为关卓凡是在替杭州人报仇,因此多有人在家中设祭,告慰在杭州罹难的亡灵。又公推胡雪岩出面,一共募集了十万两银子相谢,不好说是杀人的酬劳,只说是替轩军助饷。
“杭州父老这样错爱,真是受之有愧了。”县衙的大堂上,关卓凡双手接过胡雪岩奉上的大红封包,向胡雪岩身后一同来的十几位士绅欠身致意,又小声问胡雪岩:“雪岩兄,你的宝眷还在杭州,这样不妨的么?”
“我家里人,已经脱了身,送到松江府了。”
“啊,好,好,改天我去拜见老太太。”
这一笔钱,在关卓凡而言是意外之喜。送走了胡雪岩,回到签押房,正在琢磨这钱该如何用法,却又有人来报,说堂上有个姓周的秀才,求见老爷。
既然是个秀才,见就见吧。来到大堂,却见到那位周秀才带着一个僮儿,在堂上长跪不起。
关卓凡愕然,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见了县太爷,只需长揖为礼,不必跪的。这一位,却是闹的什么玄虚?
“老公祖,学生特来请罪。”周秀才见他来了,居然磕了一个头。
管县太爷叫老公祖,又是不通,可见是个腐儒。关卓凡愈发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倒不懂了,你周先生何罪之有啊?”
“罪该万死!”周秀才诚惶诚恐地说道,“学生曾经把一副对联,贴在衙门对面,里面的誖乱之语,实在是丧心病狂。”
关卓凡恍然大悟,原来那幅“卓乎不群,凡事三思”的对联,是他写的。
“周先生请起来!”关卓凡笑了,“哪里有什么罪,明明是勉励嘛,依我看,文笔好得很……听你的口音,是杭州人么?”
“是,我弟弟一家,都是死在长毛手里。”周秀才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招呼那个僮儿取出两卷条幅,“学生重新写了一幅联,请老公祖赏收。”
展开一看,果然是龙飞凤舞的一笔好字,写的是:“回狂澜于既倒,障百川而东之”。
关卓凡的心中一动:看来如何示好百姓,收揽民心,亦是一门绝大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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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编太平军,是既定的计划,但不能全要,只决定从俘获和投降的大约六千人里面,挑出一部分年轻、习气不深的,分别补充进各营。而在周边的一府六县之中,另募新勇的招兵旗也已经竖起来了,告示贴到了各乡各镇。
轩军要扩军了。
这是关卓凡、丁世杰、华尔、张勇、刘郇膏五个人一起商议,定下来的事情,并且要赶在淮军到达上海之前,把这件事做完。
姜德所带的一营人,由关卓凡出面,向李恒嵩讨了过来。私下的交换条件,一是免去他嘉定失守的责任,二是替他保一个参将的实缺,品秩虽然没有动,但却要实惠得多。而且既然是一个实缺,大抵是要换地方做官的,这一营jing锐,反正也未必带得走,倒不如卖了关卓凡这个面子。
于是,这一条便被写进了折子。
而吴建瀛的一支兵,作战勇猛,风气也还过得去,是关卓凡打定主意要用的。但是当初刘玉林在过江投降的时候,曾说过但求还乡的话,因此不知道他们的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打算。想来想去,把丁先达叫了过来。
“先达,你去找吴建瀛聊聊,让他不必三心二意。这个时候他就算想走,我也不会放的。”
“老总,”丁先达迟疑着说,“怎么派我去呢?”
“你原来是从那边过来的人,现身说法,自然格外有力。你的话,他一定听。”
丁先达没有再说什么,领命而去。到了第二天,带了吴建瀛的一番话回来。
“吴建瀛说:关老总替刘玉林治伤,在上海的医院里照顾得极好,对我吴建瀛,给枪给炮给饷,完全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因此只要关老总用得上,我吴建瀛愿效死命。我的部下,即使是分拆开加入轩军,也都是关老总一句话的事情。”
这算是极有诚意的表态了,关卓凡深感满意,心想:分拆倒不用,只是他的一千五百人,不必全数留用,不妨裁撤五百,再给他另补新勇掺进去。
丁先达把事情说完了,照说就该行礼退出去,可是他却在屋里磨磨蹭蹭的,迟迟不肯走。关卓凡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觉得有趣,问道:“先达,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是,”丁先达双膝一跪,嚅嗫道:“我……我想改个名字,请老总替我申报朝廷。”
“哦?”关卓凡大感好奇。改名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自己在吏部有许庚身的这一层关系,何况丁先达本来就是出于许庚身所荐,自然是可以替他办的。只是为了改一个名字,何至于弄到行这样的大礼?
“你这个名字,好得很啊,怎么忽然要改掉了呢?”
“这个名字,是原来用的。”丁先达红着脸说道,“知道的人看见了,都会说:哦,这个丁先达,原来干过长毛。”
关卓凡哑然,看来自己让他去劝吴建瀛,触到他的痛处了。想了想,抱歉地说道:“先达,我昨天的话,是无心之失,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拿你当亲兄弟看,绝无别的意思。”
“标下不敢抱怨老总!”丁先达急道,“只不过,别的人......怕不是这么想。”
那改就改吧,总是一种求上进的表示。关卓凡点点头,笑道:“名字也是气运,我看你印堂发亮,正当红的时候,不要改坏了。听说豫园那一带,有几家好的相馆,你去找个先生,取个好名字吧,我来替你报吏部——只一条,明天我的折子就要拜发了,你赶紧取好,我干脆直接替你写进折子里,省得又多出许多首尾来。”
丁先达欢天喜地的去了,关卓凡也不禁微笑:轩军的运气好,第一战便打出了这样一个大胜仗,不论将官士兵,都是士气高涨,地方上也是加意奉承,许多事情都易于措手,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脚步站得稳稳当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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