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泓石湾畔殊死战(二)

梅远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零点小说网 www.ldxsw.net,最快更新大华恩仇引最新章节!

    真正的武学绝非空有把式的花架子,即便是纯粹外练功夫,也定有自成一脉的使力窍门,是谓之“术”。

    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哪个不是内外兼修的人物?

    徐家屹立武林百年,家学之深世人皆知。将手令收入怀中后,徐簌野二话不说便朝着张遂光执剑杀去。

    “来的好!”

    须臾间,二人便厮杀在一起,顿时剑气纵横,掌风猎猎,方圆丈余内飞沙走石,众人不敢近。

    自家帮主和人斗上了,盐帮那十几个长老、执事们可不敢站着看戏。郭通财望向梅远尘的肥脸抖了抖,朝地狠狠吐了口唾沫,凶霸霸道:“兄弟们,咱宰了那小子!”

    说完,挥着环首刀直朝梅远尘砍去。余人也不稍怠,跟着一溜儿冲了上去,倒像极冬日里富户家善施时抢食的乞儿们。

    梅远尘武功弱么?

    自然不弱。比这些老头儿,他的身手不知强了多少。若说放对单挑,借他们个胆儿也不敢这般豪横。不过,谁都看得出他已身负重伤,相较于发狠的徐簌野,这实在是个“软柿子”。

    短刃之战,咽、眼必守。郭通财攻招既毕,守式未成之际,一柄青釭剑已贯穿了他的咽喉。待他领会过来,梅远尘已抽剑离身,逃开了盐帮的包围圈。

    “怎么会?”

    郭通财丢开佩刀伸手去堵剑创,可惜根本止不住热血喷涌,嘴角咋巴好几次,却未能发出半点声响。

    “滋滋......”他全然听不到数丈外交织的剑鸣,耳边只传来这水流激射的声音,令他感到无比惧怕、寒冷。

    “第一个。”

    梅远尘一击得手便快步跳开,催动着体内几近枯竭的内劲,脚踩斜步与余那十二人周旋。

    安乌俞留在他体内的两道“乾照经”真气灼烧着他的脏腑、经络,适才与张遂光对印数十掌,内伤又加重几分,这会儿若被围住,四面杀招袭来,哪里还有劲力逃脱?好在“斗转斜步二十三”前十五弄走起来并算不费力,应付这些武林中的三流高手也勉强够用了。

    “嚯,小贼受伤气促的紧,快,大家围上去,剐了他!”

    “呔!呔...他脚下有古怪......你...你妈!”骂声戛然而止。

    “第二个。”

    另一边的张、徐二人出招越来越快,战圈越打越远。不到一刻间,徐簌野已刺出两千余剑,剑招连绵不言而喻。

    “徐家剑法果然厉害!”张遂光以指作器,竟然硬生生接了对方两千多剑。饶是他内力浑厚无比,这会儿也已被震得四指发麻。

    徐簌野收了剑,撇嘴笑了笑,嗤声道:“张帮主,你那么厉害,怎不摘下手中‘轮回指’接我几剑?”

    原来,张遂光双手食指、中指上不知甚么时候戴上了四个黑色的环形物器,难怪两人交手时“咚咚”之声不绝。

    初时徐簌野还不明白,待二人过招逾百,也就渐渐猜到了他指上是何物了,不禁惋惜:“可惜了,悬月大师的‘轮回指’竟到了你手上,真是明珠蒙尘。”

    当今武林重技轻器,天下闻名的武器并不算多,除了云晓濛的银刃丝,还真没几样比得上眼前的“轮回指”。

    徐簌野的言语相激并不凑效,张遂光趁机活动活动手指,笑着回道:“以肉指接你徐家的精妙剑法,我虽自负却也不是傻子,这亏,我可不吃。难不成,你对自家的武功没了底气?”

    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攻以长剑,守以指环,张遂光已丢了先机,大气不喘接了两千多招后,更知眼前“徐二”剑术造诣精深,实不在其父之下,失却指环屏障,一个不小心或许酿成大错。他是个双面之人,胆大时面对刀山火海也不毫不畏惧,慎微时就连身后站个端茶女仆都不允。

    瞅了瞅被梅远尘渐带渐远的盐帮众人,徐簌野轻咳一声,商量道:“张帮主,咱俩武功看来是半斤八两,打下去短时也分不出胜负,这样罢,我退一步,天一亮便通告江湖,今夜比武输给你了,如何?”

    江湖人最爱惜名声,即便张遂光顶着九殿殿主的“黑环”,武林中却也从未传出任何他做有损自己声名的事。

    名声便是江湖人的羽毛,失了羽毛,一时或许死不了,却绝活不长久。

    徐簌野想拿自己的声名跟他做个交易。与面子相比,他更想回去救徐家的人。

    “半斤八两,凭你?”张遂光脸色一冷,眯眼道,“我杀了你,江湖人一样知道你今夜输给了我。”

    果然,他拒绝了。

    当然,这本就算不得是一笔交易。

    至少在张遂光看来,徐簌野虽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但他既要插手自己与梅远尘的事,今夜就必不能善了。何况,自己既有必胜之心,哪里用得着他让?

    “呃,失败了......看来必须拼一把了。”徐簌野暗里自嘲一句,手里旋了旋剑,挤眉骂道,“狗日的,给你脸不要脸,来罢,看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

    “哼,雕虫小技。”张遂光并不理会他的话,单腿一蹬斜身攻去。

    这是“擒龙手”中“龙游洋”式之“怒龙出海”,如飞陀螺般旋身而起的张遂光像极了一头蹦出海面的怒龙,气势凌厉逼人,随着身体不断旋转变位的轮回指更似一双扑面而来、可撕裂万物的暗黑龙爪。

    戴“轮回指”施展“擒龙手”着实威力大增,二者果然是绝配。徐簌野不敢硬接,当即以剑击地弹起丈余,跳空避退。

    “擒龙手”以后招变换莫测名闻天下,岂止一个起手式那么简单?“怒龙出海”之后,张遂光接着一招“猛龙甩尾”,把自己如弹弓般弹出,离地两丈后与徐簌野凌空撞上。

    “噗~~~”徐簌野身形离地无力可借又无处躲藏,只得右手与张遂光左脚对上,瞬时被踢飞了六七丈,滚了好几圈才停驻,还未直起腰便有一口鲜血不受控地自喉间喷出。

    原来“怒龙出海”只是诱招,真正的杀手是人在半空避无可避的“猛龙甩尾”。徐簌野半蹲着身子,左手执剑抚胸,不住发抖的左手按在地上,眼睛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慢慢靠近的张遂光。

    他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

    江湖高手寻常时候为甚么都不喜欢出手?那是因很多招式杀人在于出人意料,若显于人前,它们便失了一招毙敌的威力。就以张遂光这两招来说,徐簌野有了这次失利,下次交手断不可能再选择跳空避退了,“猛龙甩尾”便难有用武之地。

    也正因为此,既动了真格,张遂光自然要尽力把他留在这里。

    “咻!”徐簌野撑地的左手突然掷出一把沙石,身形跃起与剑合二为一,朝张遂光疾速刺去。

    他使的乃是“去无念九式”之“一瞥惊鸿”。徐家剑法一法九念,一念九式,一式九招,一招九变,可谓变化无穷。

    “好剑法!”

    张遂光眼露精光,脚踏“九宫步”迎面接招,一时间,一黑一白两团身影再次缠斗到一块儿,倒像是一副跳动的阴阳无极图。

    另一

    边的梅远尘打打跑跑,引着盐帮九人到了泓石湾畔,路上竟已留下了四具死尸。与郭通财无异,那三人亦是咽喉中剑,一招毙命。“了一剑法”通篇都是杀人技,学至深处,皆求一剑杀敌。

    十三人围攻徐簌野那么久都未有死伤,对上梅远尘才这么会儿便折损了四人,盐帮众人这时才知,这个“软柿子”原是个扎手的茬儿。

    “老哥们,莫靠他太近了,咱就围着他,耗死他!”也不知谁先喊出,盐帮余下八人皆觉有理,很快便围成了一个大圈,将梅远尘困在正中。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小子身法诡异,剑法狠辣,但重伤在身,乃是只濒死的悍虎,此这时靠近他拼刀子殊为不智。

    “我不打,就围着!看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嗯,对,累死他!饿死他!气死他!”

    泓石湾有另一个名字:月牙湾。顾名思义,由天上看去,它就如刻画在地上的一弯牙月。

    眼下,梅远尘和盐帮九人刚好在牙口正中。

    “贼子想渡湖!”察觉梅远尘引着自己九人一直往湾畔靠近,一秃顶老者突然醒悟,啐骂道,“休叫他上了船!”

    泓石湾水域狭长,此去对岸走水不过两三百丈,陆上绕过去可就远了去了,少说也有八九里。此间景致秀丽,夏秋时,观光湖面的游客不少,是以,岸边常会泊些小船。然,这会儿已近年节,湖上早停了载人的营生,各家的小舟都收回去修葺了,留下不过是些不值当拉回去的旧舟,随意靠在湾畔的竹制悬廊边。

    “来不及啦!唉~~~唉!”伴随着一声声惋惜、咒骂,梅远尘已摆脱众人,跃上了一叶小舟,再狠力一脚踹在竹廊上,顿时,小舟如箭矢一般扎进了湖水中央。

    夜半雾大,水上浩渺袅袅,眨眼间,一人一舟已深入烟波中,再不见踪影。

    盐帮九人急得忙去寻周围的弃舟,竟无一堪用,一番商量后,众人气急败坏地回到岸上,循着陆路追了上去。

    张遂光的性情,他们最清楚,放走了梅远尘,自己这些人必受重罚,弄不好,落个满门灭绝的下场也不是没可能。

    岸上脚步声歇止,一个身影缓缓从茫茫水雾中显现,竟是梅远尘去而复返!

    确定九人走远,梅远尘才驱舟靠岸,双脚一落地便盘膝席坐。适才对敌,他不停催发内劲,安乌俞留下的两道“乾照经”真气失了抵抗已然流窜到了心脉附近,再不运气逼退至远心端,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长生功外练剑法、身法、轻功、拳掌,内练沉气聚力疗伤之术。青玄曾言,梅远尘内练天资世间无二。三年前,尚不足十六岁,他便已气贯二脉十二经,劲行周身七百二十穴。单就内练技艺而言,实已不输任何当世大家。较之不足的,不过是内气沉淀罢。

    梅远尘坐地运行长生功,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任脉、督脉诸穴闭合沉聚,开始向周围机体抽吸元气,不到二十个呼吸,他的全身已开始冒气,汗如涌泉。青玄说过,体内流出的水汽乃是自身被诸穴抽吸耗竭的机体残留之物,是以,每次聚气后都必须及时进食滋补,否则,必将伤及身体根本,留下内伤。

    约莫过了三刻,梅远尘脸色转暖,才缓缓站了起来。此时的他,已肉眼可见瘦了一圈,但目泛精光,身形自如,较先前气质大有不同。

    “糟了,我在此间疗伤耗费时长,也不知二公子如何了?”想及此,梅远尘再不敢逗留,快步朝岸边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