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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胡晚娘和坠儿被孙月蓉惊吓之时,严鸿自不知后院已经冒起了火头。他送走了张青砚,就到了卫里拜见陆炳,施礼后,陆炳道:“昨日贤侄小登科,恭喜恭喜。”他口里说着恭喜,脸上毫无喜荣。严鸿只得道:“这还全赖世伯成全,他日定带着孙氏登门道谢。”
陆炳虎面一板:“那倒不必了。你若要来,便自己来。敢带着女人来,便仔细你的腿。眼看年关将近,今年若是再把我的贞儿弄的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你也要与我仔细一二,刘守有那可始终闹着缺人呢。”严鸿心中暗骂自己糊涂,连忙不迭声的应口。
陆炳又道:“你如今成了锦衣堂上官,做事便要比过去多几分分寸,不可再任性胡为。前些时杨司马回部任职,你居然也没去看望,真当郑国器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严鸿对郑国器的事,确实没太往脑子里记,再说对于杨博的身份也没太搞清楚。听到陆炳为他分说,才知这位兵部尚书杨大司马也是晋商出身,而晋商之间彼此瓜蔓累葛,沾亲带故,自己搞死一个郑国器,间接是跟这个集团都结了仇。
陆炳又道:“杨司马得胜而归,将鞑子杀的大败亏输,前些天他班师回朝时,我特意到他府上拜望。好在老司马是个明白人,他倒说了,晋商亲戚多,他也顾不过来。更何况这事上,左右也是他郑家理亏,自己没什么好说。不过你不能指望人人都像老司马这么讲道理,你虽然是元辅长孙,以后该走的门路也要走啊。”严鸿忙道:“多谢世伯,小侄惹下的祸,还要世伯为我奔走,实在是小侄的罪过。”
二人正说话间,忽有一名锦衣官校进来回话,说外面有王霆王百户求见。原来自从山东事了,四总旗也都有升赏。王霆、刘连二人如今都是副千户衔实授百户。而陶智、邵安二人也都升了百户衔,只是还没实授。
陆炳不知王霆来做什么,忙宣他进来。王霆进大堂后,陆炳、严鸿却见他面色发白,头上冷汗直冒,先自磕头行礼,然后道:“陆大都督,严长官,大事不好!那飞虎山的人在兵部和人打起来了。连官军都惊动了,我刚才恰好从那路过。发现此事。特来送信。若是去的晚了。怕是飞虎山的人要吃亏。”
严鸿没想到,陆炳刚说跟杨博那说好了,这边就出了事。飞虎山这群人如今都被朝廷授了官职,但是还没等到正式文书。天天往兵部跑去等告身。只是不知怎么和兵部的官员动了手。这招安山贼,在北京城下和兵部开掐,往严重点说,是假招安潜伏进京造反也讲得通。严鸿倒不怕自个因此受什么连累,只是若让这帮人被官兵拿下,没了前程,孙月蓉那里怎么交代?饶是小阎王手眼通天,也急的跺脚道:“世伯,这可怎么是好?”
陆炳闻讯也吃惊非小。不过倒是镇定自若,不失大将风度,当即道:“贤侄休慌。你且前去看看风头,到底是为什么动起手来,世伯我稍后就到。左右在北京城内。只要别闹出人命,无非是丢了前程,不算大事的。”
严鸿不敢怠慢,当即直奔出衙门,翻身上马。兵部和锦衣卫衙门离的倒没多远,片刻即至,待到了兵部衙门门口,却见已有大批军兵汇集,人人手持刀枪,将一小群人围在核心。好在双方只是剑拔弩张,兵器未曾染红,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严鸿在马上高喊一声:“各位,闪一闪,锦衣卫严鸿在此!”他这小阎王名声在外,又在山东闹了个天翻地覆,这名声可谓如雷贯耳。众军兵听到他的名字,忙自左右一闪避。又听一个粗嗓门喊道:“严小相公放心,有老黄在这,没让你的人吃了亏。”
严鸿循声看去,却正是当日跟着一起下江南,中途那位带头唱带色的小调,差点被海瑞拿下的黄三奎。济南一战,他感激严鸿的关照,奋力杀敌,单是白莲教徒的脑袋就前后砍下十余颗,战后也得了军功。也是他时运发旺,居然实授了职位。而这队军马中他却是个为首的,闻听有人大闹兵部衙门,前来镇压。也多亏黄三奎认出了当初在济南一起提刀拼命的飞虎山群雄,吆喝住手下士兵,只是包围,没真动手。否则事态当真不好收拾。
严鸿对黄三奎点一点头,径直翻身下马,闯进人群。只见飞虎山的人有十几个围成一圈,带头的是孙月蓉她爹孙烈以及插翅虎贺大勇等。另有一个身材中等,体态微胖的汉子,衣着破旧,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跟孙烈等人站在一起。此人亮着门户,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倒不认识。
而另一方面,还有几名兵部的官员,本来是站在衙门门首处,吆喝着军兵快动手拿人的。一见严鸿来了,这几个官员纷纷往回蹿溜。只有一个身材中等,体态偏瘦的中年官员,却是纹丝不动,仍在那吆喝着:“尔等身为朝廷军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为何不动手捉拿这围攻兵部的匪人?还在等些什么?”
严鸿看孙烈等人身上没什么伤,多半还没吃亏,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他对那官员一拱手道:“这位老大人请了,在下严鸿,乃是元辅家的长孙,现居锦衣卫四品佥事之职,不知您老怎么称呼。”
那人也一拱手道:“好说。在下辛奋,乃是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方才这伙歹徒公然搅闹兵部,打伤我的同僚费武。费枢曹也是国朝堂堂五品命官,岂能任人殴辱。这伙歹徒如此不法,定要捉拿之后执行军法,严佥事还请不要阻拦。”
严鸿听到孙烈打了个五品郎中,也大感头疼。虽然在严家走卒里,这五品郎中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对方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更别说这武选司郎中属于典型的位卑权重,连边关一二品的总兵见了他们也要规矩磕头。这样的人目高于顶,而飞虎山的人不过是武官,且尚未办完公事,却把守门的小鬼给打了,这样一来,恐怕难以善了。
他正自沉吟,跟飞虎山众人站在一起的那中年汉子却高声道:“姓辛的,你不要信口雌黄。在你这里打人掀桌子的都是我李某人,这几位只是看事不公,出手相助而已!你等休得把罪名妄加到他们身上,牵扯无辜。要杀要剐,朝我下手就是。”
孙烈接口道:“这位好汉也不必如此。那狗官指桑骂槐,欺人太甚。老夫忍他几日,今日实在忍不下去。动手打人,我也有一份,自不能让好朋友替我背了黑锅。”
严鸿听这话头不对,叫了声:“大家且慢动手,事出有因,到底为什么才动起手来,还请分说明白,再做计较。这些人里有我的岳父,也有我的内兄,若是随便动手,慢怪严某翻脸。”
辛奋全不怕他,冷笑道:“严小相公,你是锦衣亲军,还管不到我兵部头上来吧。这些人搅闹兵部衙门,该当如何处置,自有我家上官定夺,锦衣卫无权置喙。”
严鸿见说不通,索性拿出了纨绔派头,随手胡乱拉了个门户:“癞蛤蟆打喷嚏,好大的口气!今天爷就在这,看你们谁敢动手?想要拿我岳父的,从我身上踩过去再说。”他嘴上说得大大咧咧,却是强撑着腿弯子不打闪。毕竟这儿是兵部的主场,周围的京营人马,纵然有黄三奎弹压着,毕竟还是听兵部的。真要双方彻底撕破脸,自个难免吃亏。
按说这兵部衙门和锦衣衙门离的那么近,这里这么闹腾,自己这边的人,也早该过来支援啊,打群架的话,好歹也要混个人数不吃亏,只是不知怎的,不见锦衣衙门方面派兵支援,倒让严鸿心里打鼓。只是表面上非得绷出这么个架子不可。
那中年汉子看严鸿这样子,倒叫了声好,对着孙烈说道:“我说这位老英雄,你这姑爷没白找啊,还知道为你这老岳父撑腰。今次事了,我可要与你翁婿交个朋友。可惜我的人在辽东,否则倒是不怕这群矬鸟。不瞒你说,爷爷们在辽东与女真人、蒙古人真刀真枪撕杀的时候多了,这样的怂货,从不放在眼里。”
辛奋眉头一竖:“大胆狂徒,到此还敢胡言。京营兵马,还不与我拿下!”有的京营官兵,便捏着手中刀枪,试探性的往前伸一伸。黄三奎赶紧道:“各位弟兄,且慢动手!还是待上官来了再做分辨,这胡乱闹起来,要是长官生气,大家没趣。”
双方就这么僵住,一时谁也奈何不了谁,就在这时,听不远处有人断喝道:“放肆!光天化日,拿刀动杖,成何体统?全与我收了兵刃。”
这声音并不甚高,但却异常有力,辛奋站在高台阶上,观瞧得清楚,不禁脸色一变,急忙三步并做两步,抢到那人身前,跪倒施礼道:“见过老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