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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与痛都是一时的。
她拿着已经黑掉屏幕的手机, 想看一看时间。
摆弄了两下,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她把手机关掉了。
哦, 对, 我关机了。
容瑾想。
可是她觉得自己关掉的不是手机, 更像是关住一个让她胸闷气短了很久的怪物。
容瑾这才发现, 自己的手微微有点儿抖——那是极端压抑的冷静之后的后遗症。
那种崩腾倾泻的愤怒并不是不在了,只是被暂时抑制了。
而此时, 她已经把她最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那种愤怒不再需要冷静的压抑, 于是瞬间卷土重来了。
容瑾不太会吵架。
具体表现是, 吵架的时候头脑发懵,完全不记得说了什么;而吵架过后, 总是需要追悔莫及自己没有发挥好——我明明可以说得更解气的!
不过这一次,她难得感觉自己发挥得挺好的。
容瑾稳了稳心神, 深吸了一口气。
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给了她“真·一米八”的气场, 她昂首挺胸, 准备把这段事情当做今天晚上一段无伤大雅的插曲。
无论如何,今天她甩掉了渣男, 确定了以后工作的方向, A城晚风中暖意融融的春天是她新一段人生的序曲。
就在她准备昂首阔步地准备迈进“新篇章”时, 一抬头就发现, 她的“篇章”那边儿站了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 倚靠在前方的栅栏边, 舒展着两条长腿也依然显得身材挺拔。他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的荧光以一个温柔的角度映亮了他的脸,那一抹笑容在灯下十分英俊而悠长。
那当然是乔澈。
他听到这边的脚步声,恰好回过头来看,目光正好和容瑾撞在一起。
容瑾的下意识反应是慌乱,乔澈的反应则是坦然的加深了笑意。
他的英俊是容瑾全然无法招架的那一款,被他这样一看,容瑾刚才“发挥得好”的心态全然溃不成军,自欺欺人地下意识藏起了手机。
“你怎么也出来了?”
“找你。”乔澈按灭了手机屏幕,朝着容瑾的方向徐行而来,“你走得太急,所以我跟出来看看。”
容瑾:“……”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所以……自己和谢毅吵架到分手的全过程,他全都听见了?
乔澈已经走到近前了,饶有趣味地观赏了一下容瑾脸上显而易见的慌乱,眼带桃花地笑了起来:“我如果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会不会让你觉得安慰一点?”
“……不会。”容瑾只坚持了一下就放弃了,高跟鞋也拯救不了她的气场了,“你怎么可能没听见。”
乔澈几乎是堪称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状似无意地扫过容瑾那无辜被藏起来的手机:“关机了?”
“……恩。”容瑾有点儿无语地把手机拿出来,似乎是想给乔澈看,却又发现没什么必要。
于是她自己没什么目的性地,看着那仍然暗着的屏幕,顿了一下,“我猜他应该很生气,我不想听他盛怒之下没分寸的胡说八道。”
“哦,这样。”乔澈貌似明了地点点头,“那你拉黑他的微信了吗?”
容瑾:“……”
她当然给忘了啊!
乔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开机吧,拉黑了再关——趁他现在没反应过来,大概还在疯狂给你打电话的时候。”
他一笑起来就特别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容瑾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被手机屏幕的光闪了眼。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按乔澈说的打开了手机的时候,自己都有点而一言难尽的感觉。
问题是,手机刚一有了信号,屏幕上闪烁的也真的变成了谢毅的名字。
而一条未读微信都没有。
容瑾被乔澈的算无遗策折服了。
然后她毫无停顿的打开了微信,把谢毅拖进了黑名单,并且孺子可教的举一反三,把谢毅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屏蔽了。
等她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抬起头,就看见乔澈正插着兜,含笑站在原地等她。
院子里的晚风夜色静谧如常,容瑾刚刚并不算友好地结束了一段充斥着“将就”和“欺骗”的关系,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周身弥漫着的负面情绪和低气压。
可是乔澈就这么含笑站在她对面,姿态优雅,神色清浅,和游园赏景归来时的贵公子没有什么两样。
好吧,如果“撕破脸的分手过程”也能算难得一见的风景也罢。
不过,乔澈拒绝过的女孩子不是一个“多”字可以形容的,按照他身经百战的程度,容瑾这点儿程度恐怕只是小儿科。
这么一想,乔神对此类事物还是确实挺能等闲视之的。
看她已经处理完了,乔澈以询问的眼光看她:“回去?”
“恩……”容瑾应了一声,随即有点儿慌,“哎?我这么出来,我哥和澄姐……”
“你出都出来了。”乔澈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行,“他们就算有意见,你回去道个歉也只能过去了。”
这倒是真话。
容瑾把那种微妙的失礼咽回了肚子里,决定省省自己的“不好意思”。
两个人短暂地安静下来。
乔澈说话的时候,容瑾不觉得如何,反正脸已经丢了,人家说两句就说两句,乔澈也不是杨沫那种刨根问底的选手,她能受得住。
可是乔澈现在不说话,容瑾就开始有一种奇异的心慌感。
从情感上来讲,容瑾这个时候其实是害怕别人发问的,因为即使人家问了,她也理不出个头绪跟人家说一道二。
可是乔澈除了建议她把谢毅拉黑了以外,就这么哑火了。
他不是都听见了吗?
他没有好奇心的吗?
容瑾自己问了自己两遍,发现能在这时候忍住不发问的人,实在都是真英雄。
乔澈显然英雄得顶天立地了。
问了不知怎么说,人家很有风度的不问了,容瑾自己又心慌。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
容瑾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干脆自己打破了这无从说起的困境:“我刚才和谢毅分手了。”
乔澈好看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我听见了。”
容瑾原本就没准备好的“倾诉”再一次词穷了。
就在她不知道怎么把这段尴尬的对话进行下去的时候,乔澈浅笑了一声,把话接了下去。
“不过你好像没告诉谢毅,你已经发现他和孙映雪的事情了。”乔澈明察秋毫道,“你是忘了,还是本来就没想说?”
容瑾:“……”
他听得这么细致真的好吗!
容瑾被噎了一下儿,就事论事地琢磨了几秒,让自己显得很坦然地说:“既是忘了,也是没想说。”
对于她的坦诚,乔澈倒是微微露出了一点惊讶的意思。
“这两天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想分手这件事,但是想来想去,发现过程不太重要……不是因为我付出了多少,或者感情多深。就像现在而言,你认识叶又薇,你知道孙映雪,你甚至和谢毅也很熟……以你的聪明,就算谢毅什么都没跟你说过,你也能想象到这里面是多么让人心累的关系。谢毅觉得我不适合他,我觉得谢毅也未必适合我。就算分出个谁对谁错,结局都改变不了了。这个结局就是,我和谢毅肯定没有以后了……所以,我知道了他和孙映雪怎么样,掰扯一下我怎么知道的他和孙映雪的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
容瑾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自觉已经到了“坦白从宽”的程度,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了,连懒得撕x的理由都和盘托出了。
应该没什么补充了吧,容瑾想,乔澈的好奇心大概也没有到需要自己对以前的感情做个汇报式总结,再畅谈一下未来五年规划的意思。
“你是个喜欢给人留余地的人,所以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息事宁人。”乔澈听完容瑾的话,点了点头,扬眉笑了一下,“不过,这件事情不会如你所愿的这样结束。”
容瑾:“……???”
乔澈这个倾听者的思路真是……与众不同。
“为什么?”容瑾觉得没法理解,“他明明对我不满意,已经和别人打得火热,我没有到处去宣扬他德行有亏,自己主动腾地方……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成全他,以至于我都能看见自己浑身上下笼罩着圣母的光辉,这件事为什么就不能到此为止了?”
“因为不甘心。”乔澈悠悠一笑。
容瑾眉毛皱了起来,对这个“不甘心”显然嗤之以鼻,险些把“臭不要脸”这么接地气的评价吐在傅斯年这到处冒仙气儿的园子里。
不过男色当前,良辰美景,容瑾渡了金身的肉体凡胎到底屈服于现实,把污秽的语言放回了肚子里,木着脸冷哼道:“他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我觉得我还挺不甘心的呢……我头上的青青草原还不够他这匹出轨的野驴驰骋吗?”
这句话成功让乔澈笑出了声来:“不生气了?”
“分都分了,把自己气死能弥补自己被糟蹋的时间吗?”容瑾自己提出了问题自己回答,“不能,所以现在就把乱麻斩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句话倒是有点儿洒脱的意思。
乔澈原本想跟她聊聊这个“没结束”和这个“不甘心”,听到这句话,十分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饭还没吃完,傅哥的主厨是从法国专门请来的,确实不错。”
容瑾终于成功地把这点破事儿抛之脑后:“……看价钱就吃饱了,我哥跑到这地方请人吃饭。”
她一侧目,便看懂了乔澈也是此处常客的事实,瞬间改口:“……你们这群腐朽的资本家。”
跨入“资本家”行列的乔澈笑了一笑:“你没来过吗?为什么我听说,这里的名字还是你起的?”
容瑾:“……”
还能听谁说?
“听说”这两个字,基本已经等同于“霸道总裁苏明远先生把此事昭告天下了”。
这算不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容瑾真是感谢她哥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神侃。
“……来过,跟我哥。”容瑾被当场揭穿,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资本家家属,“我从来没掏过钱,因为穷……所以我一直属于个免费蹭吃蹭喝的。”
“那照你这么算,我也是个蹭吃蹭喝的。”乔澈在这一点上能屈能伸,适应得了资本家的穷奢极侈,也能转身表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穷人”,“其实今天地方是我姐选的,她对今天晚上的一个拍品很感兴趣,所以来看看,顺便把我捎上了。”
容瑾想到拍品册上的价格就眼晕,不过显然李澄大美人并不像她一样没有见过世面。
她只能显得很理解对方的爱好:“澄姐拍艺术品回去收藏?”
“不是。”姓乔的高帅富屈尊纡贵,给她这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解释道,“我姐怕我以后追求心上人时,没有打点老丈人的礼物。”
容瑾:“……”
她还能说什么?称赞一下乔澈未来的岳父眼光真高吗?
不到三秒钟就装穷失败的乔澈,他穷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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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瑾觉得自己这个电话,接的有半个世纪那么长,然而跟乔澈回到包厢,发现从头到尾才过了二十分钟。
不过在有客人的情况下,消失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短,好在苏明远和李澄够熟。
可轮到他面对容瑾的时候,苏明远苏大公子的目光已经堪比X射线了,这视线不仅有穿透作用,恐怕还承载了穿越的心——苏大公子恨不得穿越回二十分钟之前,重新近距离观赏一下他妹到底去做了什么。
容瑾总不能说“哥,我刚才出去抽空分了个手”,而如果随便表示她是出去接同学电话,势必会受到苏明远的质问——“什么同学电话打这么久”。
她只能低头开吃,假装没看见苏明远的视线。
乔澈倒是十分义气地引开了注意:“姐,你想拍的东西,几点开始?”
李澄不是没有疑问,只是视线不好意思往容瑾那边儿飘,看着乔澈吃的从善如流,只好漫不经心地跟他搭话:“现在第一件拍品都没落锤,我那个拍在第五,估计还要等些时候。”
……第一件拍品已经起拍很久了。
乔澈顿了一下,用餐巾擦了擦嘴,把手里的刀叉都放下了,微微笑了一笑:“还没落锤?成化年间的官窑这么抢手了吗?”
“一直都挺抢手的。”李澄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却也微微有点儿愣,“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这得拍到什么价了?”
她有点儿惊讶的看向苏明远,稍微惊讶的语气终于把苏明远的视线从容瑾那边拔了出来。
“哦,我问问老傅……”苏明远后知后觉地去拿手机,却发现傅斯年的电话瞬间拨了进来。
苏明远一顿,立刻接了起来。
他手机的隔音很好,容瑾这个距离也听不到对面说了什么,只是她眼见苏明远一言不发,眉头却越皱越紧。
半晌,他挂了电话,转身对李澄打了个容瑾看不懂的手势,表情严肃:“李澄,你跟我留一会儿,老傅那边儿出了点儿问题,我让司机先送我妹妹和乔澈他们两个回去。”
第二天一早,容瑾就从微博的新鲜事推送里窥见了昨天晚上事情的端倪。
平安A市:【昨天夜里,我市西阳区辖区内某经营单位报警称,其单位内贵重物品在正常备案出售过程中被人调换,因涉案物品价值较大,警方已依法受理,调查取证。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工作中。】
这条微博很官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盗窃案,但是普通的盗窃案根本不需要官方重视到单独发个声明。
容瑾心里一直悬着悬着,因为嘉鱼居的地理位置就在西阳区,警方官博说的情况也基本能和嘉鱼居的情况对个七七八八。
昨天容瑾饭吃到一半儿,就被苏明远直接轰走了,而苏明远的电话从她离开嘉鱼居后就没打通过,后来干脆关机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丢东西了,苏明远会这么反常吗?
虽然那个拍品册上的价格,想想就挺让人肝儿颤的。
容瑾知道这里面跟苏明远的关系不大,但是联系不上人她也实在揪心。
他不敢联系她舅舅们,只能病急乱投医地给她二哥、三哥和四哥分别打电话,结果这三人一个在欧洲访问,一个在S市开会,另一个更好,干脆跟了国家科考队去了南极,如今过着“交通基本靠风吹”的靠谱儿生活。
容瑾帮忙的人没找到,平白找回来一堆琐碎的念叨和“回国也不知道给哥哥打电话”的谴责,只觉得无比心累。
如今看到微博,容瑾深吸一口气点开底下的评论,想看看民间到底有没有高人能给她解惑。
这一看就发现,评论里五花八门儿,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此事是某个明星出轨转移财产案的衍生新闻。
也有人猜是不是非正常途径贩卖文物的文物大盗。
“明星派”和“文物派”很快互相以对方造谣的名义,开始了不带脏字的诋毁,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仿佛自己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预言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