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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翼晨眉头一皱,暗地里摇头叹惜,谢婉玲隐忍二十多年,对李复生的看法,早已根深蒂固,自然不会听取自己这个局外人的意见。
谢婉玲接着说道:“我当初为了他,抛弃所有,牺牲巨大,有我这个贤内助,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却不懂得珍惜,还嫌我生不了孩子,这口气我嚥不下去,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了,我要报复!我要让李复生这个负心汉,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郑翼晨口唇蠕动,很想说这一切都是她的一番臆想,李复生从没有对她不忠的念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她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翼晨,你说说看,对于李复生这人来说,有什么事情,能比死亡更痛苦?”
郑翼晨略一思索,心头一震:“对于一个功成名就的人,最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报复李叔叔的手段,就是害死李云大哥和李轩!”
谢婉玲拍手笑道:“你这话只对了一半,试想一下,假如李云和李轩这两个孩子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我设计弄死,李复生虽然悲痛,到底和他们感情不深,不久也会忘了,还会琢磨着再找几个女人给他生孩子。而且他也会怀疑这两人的死和我有关系,以后一定会对我多加防范,不让我有机会再对他的孩子不利。”
“所以,杀死这两人的时机,一定要选在多年以后,日子越久,李复生对这两个野种的感情就越发深厚,当他们死去的那一刻,李复生就会更加的痛苦,比死还难受!”
“这兄弟俩也真出息,李云稳重懂事,李轩洒脱不羁,都是万中无一的优秀人才,他们的优秀,让我心里的怨恨越发深厚,只因这两人……不是我和他的亲生孩子,而是两个野种!好几次我差点忍不住,想要亲手毁掉他们,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一直等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成长为李复生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
郑翼晨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所以,你忍下满腹的怨恨,故作大度,内心深处,无时不刻想要杀死李轩兄弟俩,表面上却对他们视如己出,悉心抚养,不但获得了李复生的敬重,也得到了外界一致的赞誉,贤妻良母的形象深入人心,原来都是在演戏,你可真能忍!”
谢婉玲点点头,朱唇轻启,带着一脸笑容,将近一年多来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她忍耐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李云和李轩从牙牙学语的婴孩,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在谢婉玲的计划中,原本是打算投毒毒死李轩兄弟俩,一了百了,可是李忠的到来,让她发现还有更有趣的报复手段。
李忠本家姓黄,一家子在边远山区,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在他童年时期,发生一场三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家里被大水淹了,母亲还有三岁的妹妹都死在这场天灾下,剩下他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
他父亲为了给父子俩留一条活路,险些要卖掉这个儿子,幸好这时,有大队人马,向重灾地区送来了援助的物资,捐献这批物资的人,正是一直热心公益的谢婉玲。
他长大之后,时刻不忘谢婉玲的恩情,背着行囊,从山区到大都市闯荡,吃了不少苦头,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恩人,痛哭着要求跟在身边报恩。
受过谢婉玲恩惠的人多不胜数,谢婉玲根本对这事没有印象,也很欣赏他知恩图报的作风,恰好她的司机辞职,有个空缺,就让他改名为李忠,做自己的私人司机。
经历了几件怪事之后,谢婉玲才发现一直木讷少言的李忠,竟有着一身古怪的本领。
在一次舞会上,一个富家小姐,当众讽刺谢婉玲人老珠黄,三天之后,得了一场怪病,整个人急剧衰老,二十五六岁的如花少女,变成了一个鹤发鸡皮的驼背老妪。
这事过了不久,李忠载着谢婉玲前往商业城购物时,在马路上与一辆车子发生轻微碰撞,本来是小事一桩,那车主却是个仇富的暴脾气,看到谢婉玲坐在昂贵的轿车中,还搭配一个私人司机,怒气上冲,说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羞辱谢婉玲。
那人骂着骂着,突然间开始徒手撕裂自己的两片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的鲜血淋漓,再也没法出声骂人。
谢婉玲回头一望,恰好看见了李忠嘴角泛起的冷笑。
经过这两次事件后,谢婉玲私底下对李忠进行盘问,李忠对这个恩人毫不隐瞒,说出自己精通蛊术的事实,因为不忿富家小姐,还有小车车主对她的侮辱,才出手对他们略施小惩。
李忠真诚的说道:“太太,你放心,我下蛊的目的,只是基于对你的忠心。假如你怪我自作主张,对你造成困扰,以后我下蛊之前,一定会遵循你的意见,你不让我下蛊,我就不下。你若让我下蛊,我也绝不会拒绝,即便下蛊的对象是我自己!”
李忠的话,让谢婉玲怦然心动:要是能利用诡谲莫测的蛊毒,报复李家父子三人,绝对比下毒药高明多了。
谢婉玲当时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不动声色对李忠进行了几次试探,试出他的确对自己全无二心,不会被别人收买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先是要求李忠教她速成的蛊术,李忠却很为难的告诉她,学习蛊术,要吃尽各种苦头,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谢婉玲有报复的对象,不妨把名字告诉他,让他下蛊即可。
谢婉玲摇头反对,她隐忍了二十来年,就是为了亲手报复李复生的不忠,当然不可能假手他人。
李忠见她态度坚决,终于想到一个折中之计,将蛊毒制成粉末状的成品,遇水后无形无味,让人吞入肚中,就会中蛊。
这样一来,蛊术的种种神秘手段,就变得毫无用处,成了下药的末流手段,而且制成粉末状之后还能生效的蛊毒,也不过二十多种罢了。
谢婉玲一听大喜,要李忠把这二十多种蛊毒的名称与功用一一阐述一遍,选用了起效缓慢的颠蛊以及鸠巢蛊。
鸠巢蛊取“鸠占鹊巢”之意,这种蛊毒寄居在人体内,以五脏的生机为养料,茁壮成长,当五脏经气空虚后,这些蛊虫也会因为没有养料而死去。
李复生中的就是鸠巢蛊,正因为他体内的蛊虫在他五脏虚弱到了极点之后,先一步死去,郑翼晨给他治病时,才没发觉不妥。
她选择这种蛊毒,正是为了让李复生不至于在李云和李轩之前死去,要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就没法演下去了。
而颠蛊自然是给李云和李轩准备的,谢婉玲要让这兄弟俩被蛊毒折磨,变癫成狂,等到蛊毒最终爆发后,足足癫狂十日才死。
只有这种死法,才能一泄她的心头之恨!
得到这两种蛊毒的成品后,谢婉玲直言不讳,向李忠说起自己的下蛊对象,是李复生三父子,李忠虽然很是讶异,却没有询问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太太要做的事,李忠一定支持。”
于是,在一年多前,谢婉玲相继给李复生下了鸠巢蛊,给李云和李轩两兄弟下了颠蛊,她选用了见效最缓慢的一种报复手段,时长至少是一年,但是她等得起。谢婉玲早已习惯了漫长的等待,为了那一刻等了二十多年,再多等一年又何妨?这个计划实行不久,出现了一丝小瑕疵,李轩前往G市,脱离了谢婉玲的掌控。
不过谢婉玲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个时候,李轩已经中了蛊毒,她也深信绝不会有人能够发现并解开他身上的蛊毒。
这一年多来,谢婉玲冷眼旁观,看着正当壮年的李复生,体质逐渐衰弱,乃至最后四肢瘫痪,卧床不起。
她也目睹了一贯脾气温和的李云,情绪偶尔会出现巨大波动,有时骂人,有时打人,乱砸东西,清醒之后,又跟常人一般。谢婉玲心里暗暗窃喜,两种蛊毒,正在发挥着功效。当李复生卧床不起后,谢婉玲知道自己的计划,接近了尾声,她下蛊时早已算准时间,在李复生病倒不久,潜藏在李轩兄弟俩身上的蛊毒,也到了要彻底爆发的时候,立刻致电李轩,将他从G市召回夏海市。
见到李轩之后,李忠立刻告诉谢婉玲,李轩体内的蛊毒被人解去,谢婉玲震怒之下,故技重施,在汤里下了大剂量的蛊毒,足以让李轩短短几日,就爆发蛊毒,不料那锅精心调制的汤,却被罗宾嗅出不对劲,一脚踢翻。
以后的事情,就跟郑翼晨推理的那样,她几次下蛊,都被罗宾破坏,就不敢再做,又对郑翼晨起了戒心,才让李忠取出李云体内蛊毒,自己则在病房外拦住郑翼晨和李轩,给他赢来取蛊的宝贵时间。
谢婉玲双眼放出亮光,尖声笑道:“李云车祸后,我迫不及待跑去见李复生,亲口告诉他,李云的车祸是因我而起,而他跟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也是我下的毒手,我还告诉他,李轩早晚也会毁在我手上。”
“然后我就将这二十多年来的怨恨与愤怒,一股脑的倾吐出来,我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痛快啊!”
谢婉玲抚摸着光滑的脸颊:“哈哈,你真应该看看他当时的嘴脸,一个大男人,跟个孩子似的,眼泪直流,哭也哭不出声,因为他没力气发出声音,也没力气起身给我一记狠狠的耳光。李复生成了个废人,只能躺在床上,听着我吐露针对他的计划,却没有半点作为,他只能哭,他这个废人!”
“这就是我给李复生下鸠巢蛊的原因,我要他中蛊后,一动也不能动,听着我的计划,明知我下一步要如何对付他的宝贝儿子,却没有能力阻止,他……他甚至连自杀都做不到,哈哈,痛快,真痛快!”
谢婉玲说到这里,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捂着肚皮,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郑翼晨听着她的笑声,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脑门,不寒而栗。
谢婉玲所作所为,源于对李复生的恨。
这种变态扭曲的恨意,足足延续了二十八年,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浓烈!
可是,这个世界上,或许有无缘无故的爱,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谢婉玲的恨,源自于对李复生的爱,由爱生恨,爱意有几分,恨意也有几分。
外界因谢婉玲大度接纳李云和李轩两兄弟,称赞她是一个知大体,懂进退的贤妻良母,却不知在那个时候,就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贤妻良母?这个称号此时听来,真是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一种女人,能够对丈夫的出轨面不改色,将丈夫的私生子视如己出,假如她真的不在意的话,恰恰证明她对丈夫并没有真感情。
真正的爱情,从来只属于两个人,要是与第三者,第四者分享的话,也就不是爱情了。
不管基于什么原因,李复生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玷污了两人之间的爱情,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由爱生恨的谢婉玲选择用余生来报复李复生的不忠,在这个偏激的女人眼中,背叛爱情的人,就应该死。
但,报复之后呢,谢婉玲就能感到开心吗?郑翼晨表示怀疑。
他情愿相信,在病房外头,谢婉玲痛哭乃至晕厥,并不是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心伤悲痛。
他也相信,谢婉玲此时的笑中带泪,也是一种痛苦到了极点的表现。
郑翼晨轻声说道:“谢阿姨,难道你就没有一刻感到后悔吗?”
谢婉玲止住笑声,仿佛被人抓住痛脚似的,大声说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应该后悔的人,是李复生,要不是他的不忠,一切都不会发生!”
郑翼晨叹一口气,从兜里拿出手机,对着话筒说道:“李轩,你可以过来了!”
他和谢婉玲对质的时候,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反馈到另一人的耳中。
电话那一头的人,正是李轩!
两天前,郑翼晨经过缜密的推理,确定谢婉玲就是李家一系列变故的幕后黑手之后,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告诉李轩。他心里明白,李轩绝不会相信这个残酷的真相,受到主观情绪的驱使,甚至会怀疑郑翼晨在造谣诬蔑自己的母亲,搞不好两人就此决裂都有可能!所以,郑翼晨设下了今日之计,他先假装回G市,在早些时候,和李轩一起偷偷潜回李家,想让李轩在他的房间藏好,自己则躲在暗处。
发现谢婉玲提着食材进入厨房后,郑翼晨立刻叫李轩下楼,把厨房附近的仆人全都调走。
到了这个时候,李轩也不知道郑翼晨正在针对谢婉玲设下圈套,又遵照和郑翼晨的约定,下了命令后,乖乖回房间,等待郑翼晨的电话。
郑翼晨偷偷蹲在窗下监视,见到谢婉玲终于把颠蛊的蛊毒下在汤中后,立刻拨通了李轩电话,然后冲进厨房,与谢婉玲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迫使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过。
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也被李轩听了个一字不落。
这也是郑翼晨设下这个圈套的原因,除了得到留有颠蛊的浓汤作为谢婉玲下蛊的证据,还要让李轩接受真相。
只有听到谢婉玲亲口承认,李轩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郑翼晨成功了,可他心里却不觉得多欢喜。
听到李轩的名字,谢婉玲脸上的狂热消失殆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竟是觉得有些心虚。
郑翼晨淡淡说道:“谢阿姨,你既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何必怕与李轩见面,他不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吗?还是说,你并不是那么恨他,跟他当面对峙时,心里还是会觉得羞愧?”
谢婉玲神色一恼,语气焦躁:“胡,胡说!”
十多分钟后,李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面容悲戚,两眼全无往日神彩,好像失了魂魄一般,行走时肢体僵硬,跟一个扯线木偶相差无几,进门时脚尖绊倒了门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这一跤摔得很重,地面震了一下,谢婉玲失声一叫,捂住了嘴巴,下意识想过去搀扶,又强行止住脚步。
李轩缓缓爬起,拭去从鼻孔流出的温热液体,拍了拍一身的灰尘,也不叫痛,形如枯槁,继续用那种僵硬的步伐前行,一步步走近谢婉玲。从李轩房间,到厨房这段路程,不过三百米左右,正常人走两三分钟就能走完,他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手臂,膝盖,身上有多处伤痕,可想而知,他是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途中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跟头。谢婉玲一步步后退,低下了头,根本无法直视李轩空洞的眼神,颤声说道:“站……站住,别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