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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拍打在院墙楼阁上噼啪作响,如战场上的金戈之音,很难想象冬雨也会如夏日暴雨般狂野。
或许雨本没有感受到的那般大,不过是因为寒风太紧了些,才会让雨水很容易便浸湿了衣裳。
大伞如盖,将宽阔的街巷挤压的拥挤不堪,豆大的雨滴顺着伞沿落下,珠帘也似,在地上摔得粉碎。明灭不定的火把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映照得一个个青衣锐士面上杀气凛然。那扇录事参军府邸的宅门,在夜雨与如军情处锐士面前,似乎也感受到了冬日的寒冷,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架马车在数十骑的护卫下自街道那头迅速行驶过来,府门外的青衣锐士纷纷让到两边,为这架宝马雕车让出场地。马车在门前停稳,马车旁一名甲士早早下了马,手中打开一柄足有寻常雨伞两倍大的油纸伞,躬身撑在车架前。
李从璟从马车上不急不缓走出来,看了一眼夜火中显得十分森然的府门,抬脚迈上府前的台阶。
“禀报大帅,府中一应人等已悉数被集中控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经初步审讯,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大帅还有何吩咐?”早一步赶到的第五姑娘已经了解了最新情况,这时快步迎上来,她没有撑伞,风雨很快将她浑身淋湿。
李从璟将她拉进大伞内,为她抚去头上一片雨渍,“带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第五姑娘在前面带路,李从璟正要迈过门槛,身后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从璟停下脚步,马上的青衣在府前滚落马鞍,大声急报:“医学博士自缢于家中!”
按制,上州置医学博士一人,正九品下,助教一人,学生十五人。
李从璟转身看了一眼天色,天空漆黑一片,半颗星辰也看不见,头顶上的雨水从虚空中落下,也瞧不见它的源头。
摆了摆手示意知晓,李从璟走进了府中。
录事参军自缢的地方不是卧室,而是书房,发现他的是夫人房里的一名丫鬟,因其夫人久不见他回房歇息,故而遣了丫鬟来查看情况。
发现录事参军自缢后,府中乱作一团,当时恰有一队巡逻甲士经过此地,当时还未下雨,府中派遣出的送信人很快被甲士送到了帅府军情处。
录事参军名叫刘硌,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李从璟见到他的尸体时,对方的双目还未闭上。书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李从璟在房中转了一圈,一切都很正常。
小半个时辰后,军情处的各种汇报都交到了第五姑娘手中,第五姑娘经过初步筛选之后,拿着仵作的“验尸报告”走到李从璟面前,洁白无瑕的小脸上隐约可见怒气,“刘硌的死因不是自杀!“
刘硌当然不是自杀,李从璟在闻听司仓参军事也自缢家中的时候,就不再相信这两人都是自杀,之后听说医学博士也死了,他就更坚信了内心的判断。
约在一起自杀,这些人难道都入了邪教么?
把人杀了之后再将尸体摆出一副上吊的模样,这种事没有多少难度,杀人不见血不见伤口的手法多的是,军情处自然能查得出来。
问题是,杀人者为何要将这些人摆出一副自杀的模样?杀人者为何要杀这些人,有什么目的?谁是杀人者,谁又能在成都城中一夜之间连杀多名官吏?
这才是需要追究的关键问题。
战争刚刚结束,成都正处在由战时向非战时转变的过渡时期,这个时候成都各项秩序都在恢复中,可谓多事之秋,包括军情处在内的有限的人力,都扑在各个地方,正是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心怀不轨者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而这个时候,却又偏偏是最不能出乱子的时候。
“战争结束后,军情处人力主要分散在追捕孟贼余党,与保护朝廷官吏奔赴各地任职的岗位上,如今留在成都的人手恐怕不是太多,我让孟平调些人手给你。”此案分明不是寻常杀人案,追杀凶手的任务还是要落在军情处头上,李从璟不给第五姑娘拒绝的机会,肃然道:“这回的对手只怕不简单,务必以狮子搏兔之势,将其迅速拿下!”
嘱咐过第五姑娘之后,李从璟就没有再逗留,也没有去另外几个死者家中,他径直回了帅府——此案虽然不同寻常,但还没有他亲自探查的必要,与之相比,案件之外的东西才是他该费心的。
回到帅府的时候,风雨仍不见小,经过一番折腾,差不多快到卯时了,李从璟便径直去了东书房。
一夜之间死了三个西川官吏——也有可能更多,李从璟首先要做的是将事态控制下来,若是明日满城都在风传西川官吏纷纷自杀,还不知多少人猜测出一些莫须有的阴暗东西来,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多了,对帝国治理西川极端不利。
李从璟首先叫了孟平来,吩咐他道:“其一、调出五百精锐甲士,加强对城中西川官吏的保护,十二个时辰不得间断;其二、同样调出五百精锐甲士,在原有巡逻机制上,着重加强对城中重要场所,如官衙、市场的保护;其三、增加各城门戍卒,对出入人员多加留意,凡有形迹可疑者,即刻清查底细;其四......”
成都城门不能关闭,也不能缩短打开的时辰,更不能对进出人员盘查得太严,朝廷刚得成都,需要用成都的繁华如初、秩序依旧来粉饰太平——没有人作乱,才能显得朝廷得两川是民心所望;朝廷不处处提防有人作乱,说明朝廷宽仁有德。
随后李从璟又对各级官吏下达了封口令,对今夜之事不得议论,违者直接投入大牢。
这种种措施,表明李从璟既要保证成都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也要保证尽快将凶手挖出来,更要保证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诸事安排完之后,李从璟就没再多作无用之想,转身又投入到了两川的重建事务中。
李从璟不喜欢坐在深宅大院中,对天下事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哪怕他走出门看到的东西也有限,但见微知著,一定大有裨益。接下来的两日,李从璟查看了成都城外的田地、水利情况,也曾微服到百姓中去了解他们的诉求和对朝廷的看法,对各地商业、草市也做了必要的了解。
这两日没甚么大事发生,虽然军情处还未追查出杀人的凶手,但成都城中也没有人再作乱,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各地官吏的汇报与日俱增,两川正在朝着光明的前方迈进。
这之后第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不是来自军政要务,而是来自孟延意。
“奴打算离开成都一段时日,还请殿下应允。”孟延意进门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纠结,看得出来她很不安,一张手帕在手中绞得不成模样。像是生怕李从璟不答应似的,她紧接着补充道:“殿下何时传唤奴了,奴便回来。”
眼前眼巴巴、怯生生模样站在空旷书房中的孟延意,与初见时那个聪明伶俐而又倔强好强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李从璟不愿太难为她,“你本就是自由身,自然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过两川毕竟才经战乱,各地恐怕都不是很太平,我派些人手护你周全。”
孟延意应该是没想到李从璟答应的这般爽快,眼中掠过一抹惊喜之色,连忙称谢:“多谢殿下!”她迟疑了一下,偷瞧了李从璟一眼,“奴......奴有丫鬟婆子跟着,只走大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最后那句拒绝李从璟安排护卫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也好。那便不派护卫给你了,你自个儿小心就是。”李从璟替她将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眼见孟延意松了口气,李从璟也没有多问。
直到孟延意退出房门,李从璟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妙,这让觉得莫名其妙。孟延意说是出门去散心,真实目的肯定是为了寻找孟知祥的下落,这个李从璟自然是知晓的,但他并不在意,连军情处都找不到的人,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
“来人。”李从璟叫来近卫处的人。
“殿下有何吩咐?”进来是个女子,亭亭玉立,气质从容沉稳。
李从璟怔了怔,没想到今天是刘细细当值,不过这样也好,“你带几个人,暗中跟着孟延意......确保她的周全即可,其它不用在意。”
刘细细领命退下,自去带人准备不提。
且说这日临将日暮的时候,一封来自简州的急报,让李从璟的眉头挤到了一起。
急报是赵象爻发来的,信中的内容则是触目惊心。
一夜之间,原先简州本地官吏,有数人自缢于家中!
与刘硌等人一样,这些都是原西川官吏,因为没什么罪责,现正在为朝廷所用。
赵象爻在信的末尾有请罪之辞,他提到简州的军情处人手,大部分都分派给了朝廷官吏,作为暂时贴身保护他们的护卫,对那些原西川官吏照看不足——与成都的情况别无二致。
李从璟当即叫来了莫离。
莫离闻听此事之后,面色凝重的说了一句话:“只怕这两日中,还会有西川各地官吏被杀的消息相继传来!”
原本似已消停的情况,骤然间上升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