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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寂的空间里,不停响彻着少女低低倾说的声音,从声音清脆到低沉嘶哑,也一直不曾停息,明珠柔和的光亮,淡淡的倾泄而下,落在少女和男子的身上,似为两人蒙上一层乳白色的光晕。
明明那般血腥残忍的光景,落在人的眼中,却又那般的圣洁温馨,柔和的让人心中发酸,发胀,涩涩的,只想哭。
齐风齐衍站在拐角,看着这一幕,两人眼中泪水不停的滚落,齐衍咬紧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发出半点的声响。或许先前他不懂,可是现在,他懂了,为什么主子会愿意为了她付出那么多。
即使是他第一次看到主子发作时的样子也被吓得转身就逃,可是,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少女,她的脸上,除了心疼,便只有心疼。
没有嫌弃,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更没有逃离,只有对主子的心疼,主子的付出,终是有了回报,能换来少女的不离不弃,对主子来说,才是最最值得珍惜的吧?
齐风扯了扯齐衍的袖口,两人若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那一幕,他们不想去打扰,也没人忍心去打扰,比起那痛来,或许,主子更想那少女陪在她的身边。
有她陪着,或许,再痛的痛,也便不再只是痛了吧?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说过,主子不会选错人的,你忘记了,她是主子看中的人,是我们的主母,以后,你万不可再对主母如此无礼!”齐风擦了一把泪水,瓮声瓮气的训斥。
齐衍拿衣袖在脸上一抹,瘪了瘪嘴:“我知道,等主母出来,我自会向她请罪,要你担心那么多,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就算主子一直想要瞒下去,可总有一天,主母也是会知道的,难不成,我们还能一直瞒着么?”
齐衍深吸了口气,微顿:“况且,主母是鬼谷的传人,有她在也能帮上不少的忙,就算不能彻底的根治,但总能帮主子减少一些痛苦和延发的时间,说不定,还能为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去寻找那些东西。”
齐衍声音有些晦然,齐风默然不语,空中的气氛极为压抑,明知道那个希望已变得无比的缥缈,甚至几近于无,然而,他们却还是想抱有那一丝希望,那是他们的主子,是他们的天,也是他们愿意以命相效的人。
所以,不管那有多艰难,他们都会为此不惜付诸一切!
离此不远的另一个院落之中,佛堂里,容王妃正跪在堂间地面的蒲团上,她一双眼帘紧闭,口中念着大慈大悲金钢经,手中捻珠亦不停的拔动着,只那手指却是微微有些颤抖。
许久之后,她眼帘睁开,抬头看着那那墙上挂着的佛祖像,画像上的佛祖,祥云缭绕,端坐莲台,慈眉善目,却让容王妃幽幽凤眸划下两行清泪。
佛祖啊佛祖,你渡化世人,却为何不能渡化我的狄儿?为何就偏要让我的狄儿承受那般的痛苦?那样的痛苦,为何不能让我来代他承受?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姐姐,若您泉下有知,看到狄儿的样子,会不会也是心如刀割?姐姐,若您真的在天有灵,茵儿求您,求您一定要保佑他,保佑他撑下去!
一定要保佑他撑到那一天……
“王妃,奴婢扶您起来吧,您放心,奴婢派人去看过了,县主她并未离开,您可以放心了,不会有事的。”明玉上前轻声劝解,扶起了上官茵儿。
默园的动静,容王妃怎么会不知,从洛无忧入府,她便已知晓,可她不敢去看,亦是不能去看,狄儿不要她看到,所以,她明知道他承受着什么,却也只有忍着,生生的忍着。
上官茵儿在明玉的搀扶下站起身,拿丝绢擦去眼泪道:“没走就好,没走就好,我真怕,她若离开,狄儿会撑不下去,明玉,我无事,王爷那边可有传讯来,到底何日归府?”
“王妃,暂时还没有,不过先前我们接到王爷传讯说半月便会归府,想来,此时王爷也已经快到都城了吧,王妃,您不用担心,奴婢有派人在城外官道守着的,王爷若回来,我们定会第一时间知晓。”
“如此便好,你先去忙吧,我再在这里坐一会。”
容王妃坐在红木椅上,手中敲着木鱼,静静的翻动着桌上的经书,不停的念着,不停的敲着,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做不了什么。
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祈福,只希望佛祖能听到她的祈求……
暗室之中,没有阳光,没有飞雪,没有寒风,也仿佛没有了时间的流逝,唯一只有他们眼中,心中,只有彼此,任时光荏苒变迁,任世事沧海桑田,那凝望的眼眸,却始终不曾有片刻的凝转。
不知过了多久,无忧说到声音也已干涩嘶哑,喉咙剧烈的疼痛着,那低沉的碰撞声渐渐的停歇了下去,男子身上的肌肤再次恢复了光滑而莹润。
白晰的脸庞依旧苍白,幽长而卷跷的长睫,浓密好看的眉峰,坚挺的鼻翼,并不甚红润的唇畔,精致的五官,柔和的面部线条,组成那张倾世绝艳的完美脸庞,他修长的双手和双脚却依旧套在那铁锁环内。
胸前后背身上所有的伤都完全复原,那金蝉也早已消失在男子体内,无忧伸手擦去眼角模糊了视线的泪水,飞快的替男子把了把脉,脉象依旧混乱,却暂时应无大碍。
松了口气的同时,无忧脸色微赧,男子此时赤着上身,饶是她早已成过亲生过子,之前不觉得,可是,这时猛然间看到也是不由脸颊微烫。
然,那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便消失在脑海。
这时节天冷地冻,他上身却寸缕未着,这样会感染风寒的,无忧转眼一扫,看到囚笼外不远处有张小桌,桌上放着钥匙和一套叠折整齐的干净衣物。
替男子打开了手上铁环,洛无忧想要将男子扶出去,这地面已是一片血污,他得赶紧的沐浴休息才行,伸手刚触上男子的肌肤,男子长长的眼睫轻眨了两下,便已睁开了眼睛。
狭长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若暗夜之中,最亮眼的星辰,墨色的瞳孔之中,倒映着少女的脸庞,那小小的人儿占据那所有的空间也占据了他一整颗心。
让他双眼和心脏再容不下任何一丝一毫的其它!
耳边回荡的依旧是少女那如泣如诉的低喃,以及那滚烫泪水滴落在身体之上的甜蜜刺痛,他,终是走进了她的心里,走进了这个少女的心里。
能得之不离,能得之不弃,他,容狄,何其之幸?
“你没事了么?”
无忧有些担忧的问,男子此时的脸庞依旧苍白若雪,就如同昨夜出现在天牢时那苍白的脸色一般,只那时她并未注意,此刻却无法不担忧。
“我无事,这里很脏乱,你先出去,让齐衍齐风进来清理便好。”
容狄摇了摇头,那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嫣红,连耳根子也是有些发烫,声音虚弱有些低沉而嘶哑,然,凝视着少女的眼神却是柔软若水。
“不行,你这样会风寒的,我先替你更衣,我们先出去再说。”无忧将容狄从地上扶了起来,将小桌上的衣物替他穿好,又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替男子披在了身上,这才扶着男子出了暗室。
“主子,您没事了么?”
“主子……”
“小姐……”
一直候在厢房外的齐风齐衍连忙上前,红锦剪秋也连忙冲了上去,看到两人都平安出来,才微微的松了口气,然则,看着两人满身的血迹,让她们不明所以的同时,却担忧到心都提上了半空。
“没事,齐风你去准备一下替郡王沐浴。”洛无忧摇头,淡声吩咐,齐风齐衍两人立即将容狄接了过去。
“主母放心,浴池之中,属下已准备好了热水,属下带主子去沐浴,您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将血衣换下吧!”
“好,你先去,等下我再过去替你把脉。”洛无忧想了想,终是没有坚持,朝容狄柔声说道,男子此刻太虚弱,他是那般强大的存在,定不会希望她看到他如此虚弱的一面,刚刚在暗室是没有办法。
且,此刻她还有事要问齐衍,齐衍精医道,容狄的身子,一直都是他在调理,齐衍无疑也是对容狄病情最为了解的人,从他那里,她一定可以知道容狄到底是怎么了?
“你也好好的休息一下。”
容狄点头,声音依旧虚弱,狭如曜石般的瞳仁里倒映着少女清丽的小脸,眸底满满都是心疼,少女脸庞肤色微微苍白透着几分疲惫和憔悴,脸颊之上还沾着血迹。
那是,他的血!
想到暗室中少女低喃的话语,男子嘴角牵起一抹笑,被齐衍搀扶着走去了浴室之中,洛无忧一直看着男子身影消失,这才回到厢房里匆匆的换了一身衣物,而后,带着红锦剪秋,去了前厅。
方走到门口,便看到齐衍已候在厅中,似乎早就料到,洛无忧会来找他一般。抬头看着少女走进来,齐衍没有犹豫,上前,便直直的跪在少女面前。
“主母,先前都是属下有所逾越,还请祖母降罪!”齐衍说着抽出背负在背后的黄荆藤条,双手奉到了洛无忧的面前。
洛无忧伸手接过,看着男子坚毅的脸庞,手臂高抬那长长坚硬腾条挥在男子的身上。齐衍却只生生的受着,半声也未吭,红锦剪秋看得蹙眉,都想开口劝说,然则,看少女那生硬冷漠的脸庞,却终是未敢开腔。
手臂抬起,再落下,一连三击,洛无忧终究收手。
扔掉藤条,少女声音清冷如月:“你是该打,容狄有事,为何瞒着我?他所做的一切,为何现在才让我知道?若非我今日以命相逼,你们是否打算瞒我一辈子,永远都不让我知道?”
“齐衍,你是他的贴身侍卫,即使你主子有命,可你明知道我随师父习医,却不该瞒着我他的病情,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能顶过一个诸葛亮,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可不止你的主子瞒着我,连你和齐风也瞒我瞒的死死的,一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我是该称赞你们的忠心还是该笑你们的愚蠢?”说到最后,少女声音微有尖锐,不是不知道不该怪他们,他们一片忠心本无错,可是看到男子那个样子,她的心便忍不住发抖。
帝君那句时日无多让她惶恐,容狄病发时那凄惨恐怖的场景让她心颤,那样离奇的病情,那般怪异的景象,她亦是见所未见,若早知道,还可早日想办法,可他们却都瞒着她,都死死的瞒着她!
在病情面前,时间就是生命!
齐衍擅医,也是医者,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