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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阳书院内,乐台及其他的六个人伫立其中,定定的看着前方,不发一语。
他能够看的出来,那正在建筑的工地上面,匠人们使用的种种东西,都像是墨家机关术的痕迹,可是乐台熟识墨家机关术,深谙于心,可以轻易看得出来,那些器具机关又较之墨家机关术精巧的多,远非墨家机关术可及。一看之下,反倒像是墨家机关术是从这上面学习了些许皮毛而已了!
一如夏鸿升所预料之中的反应。
泾阳书院颠覆了人们对于书院的认知。就算是李世民,之前在见到了设计图纸之后也是十分惊叹的问夏鸿升是不是要修建一座皇家园林。
无论是谁到了泾阳书院,也都是这样一个反应,
“这是……”乐台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书院?”
“不错,这是书院。”夏鸿升点了点头:“有生之年,在下希望这里成为全天下的学问的集中之所,不论是何种学问,只要是有益的,进步的,便使天下人都能从此书院之中有所研习,便使这些学问皆可在此间相互学习,相互辩证,相互交流,相互完善,使此书院成就大唐学问的源泉。”
“全天下的学问?”乐台嘴有些发干,心中对于夏鸿升的野望十分惊叹。
夏鸿升点头答道:“不错,全天下的学问。于在下看来,学问不分贵贱,只看益害。道可使人清静,亦可使人无为;儒可使人君子,亦可使人禁锢;墨可使人务实,亦可使人犯禁;法可使人约束。亦可使人严酷……天下学问没有能够十全十美的,各有长短,各有益害,各有精华,各有糟粕。吾书院则不贵彼而贱此,教授有益。摒弃有害,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使天下学问,不分道儒墨法之学问,而分有益有害之学问,九流十家乃至于锻炼农医,此皆学问矣,择其善者而习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使天下之诸般学问。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众人闻言凛然,乐台更是口中喃喃低语:“使天下之诸般学问,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乐台口中一遍遍的低声重复着夏鸿升的话。
“我欲请墨家诸位前来泾阳书院,担当教席,教授学子墨家后学,为感兴趣的学子讲解墨家主张。”夏鸿升再次将自己的目的郑重的说了出来:“不知钜子意下如何?”
“可我墨家向来……”乐台仍旧有一丝犹豫,但是听得出来。他已是欣然意动了。
夏鸿升再次开口:“陛下不会因儒而废墨,亦不会因墨而废儒。在陛下眼中,是儒是墨是道是法,是纵横,是阴阳。是农是兵是医是名,根本就无所谓。陛下只会用他觉得有用、想用的东西,而不在乎这东西是哪家哪派。墨家从此之后不涉政事,而一心治学,作为一门学问,而非是一种政治主张,自可永续传承,再不遭受迫害之苦,再不必东躲西藏,可光明正大的行走世间。而我泾阳书院,便是墨者重现世间的起点。”
言罢,夏鸿升也不在劝诱,只等乐台自己思索决定。
夏鸿升想要让墨者在泾阳书院之中教授墨家后学,是因为至战国之后的后期墨家分化成了两支﹕一支注重认识论、逻辑学、几何学、几何光学、静力学等自然学科的研究,就是夏鸿升口中所谓的“墨家后学”。另一支则转化为秦汉社会的游侠。“墨家后学”对前期墨家的社会伦理主张多有继承,在认识论、逻辑学方面成就颇丰,除肯定感觉经验在认识中的作用外,也承认理性思维在认识中的作用,对经验主义倾向有所克服。它还对“故”、“理”、“类”等古代逻辑的基本范畴作了明确的定义,区分了“达”、“类”、“私”等三类概念,对判断、推理的形式也进行了研究,在中国古代逻辑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其他的那些政治性的主张,夏鸿升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在书院之中教授,所以才如此劝告。
泾阳书院之中可以出现无数种学术的争鸣,但是唯独不可以有政治。
政治是帝王的,泾阳书院里面只能有学术。
这是李世民没有说出口的底线,也是夏鸿升心中之所愿。
学术就应该独立于政治之外。学术可以指导政治,政治也可以反作用于学术,但是这之间必须有一个界限。那就是,学术不能沦为政治的工具,政治不能成为学术的包办。
李家王朝可以容得下大唐出现无数种学术,来让他李家王朝挑选使用,以利于强大,利于统治。却绝对容不下这些学术来挑战他的统治。
夏鸿升清楚这一点,所以夏鸿升从来没有要求和逼迫过李世民去照着他的格物,照着科学这些东西去统治国家。而正因为此,李世民却反而能够客观的看待格物带来的好处,从而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夏鸿升的思想的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世民的统治和夏鸿升的格物就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李世民切实感受到了格物带来的好处,因而思想受到夏鸿升的影响,有所改变。而夏鸿升也基于此,得以继续发展自己的科学之道。
这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夏鸿升力求在泾阳书院和皇权之间,同样保持一种这样的状态。
“钜子,在下虽然身负格物,却从不以格物干涉政事,从未要求过陛下以格物之道去统治,只是让陛下切实的感受到格物带来的好处,于是陛下不知不觉间受到了格物思想的影响,我格物之道也得以发展。墨家想要重现于世,亦需如此作为,方能长久,方能影响到陛下,使陛下潜移默化中接受墨家的一些主张。”夏鸿升对乐台说道:“此乃经验之谈,钜子可好生思量。若是愿意留下来做泾阳书院的教席,在下必倒履相迎,若是不愿,诸位自行离去便可,亦无需担心责难伤害,更不必忧心墨家受到迫害。主意全在钜子。”
乐台沉默半晌,盯着眼前的泾阳书院。
良久,只听他忽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多谢夏侯美意,我墨家愿意留做泾阳书院教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