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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大人,你是怎么看的?”
薛泌这下摇头,被静明公主看到了,她立刻敏锐的问起来。
“陆老弟这个法子,”薛泌摇摇头:“恐怕不行吧,这等于说是让皇上掏腰包,填补田凝他们的亏空,再说了,皇家也有不少开支,你们算算,宫里有多少人,吃穿用,这些得花银子吧。
虎贲卫,内卫,这些得花银子吧,现在先帝刚下葬不久,这笔银子是皇上自己掏的,少府现在恐怕也不轻松。”
陆峤脸色微红,却有些不服气,抗声道:“少府的情况,朝廷谁都不知道,可,朝廷有些机构应该缩减,以减少开支。”
“有些机构?那些机构?”薛泌反问道。
陆峤脸色微红,王奋却赞同的大声支持:“说得对,朝廷当压缩开支,太祖时,武宗时,朝廷有多少机构,有多少开支,现在呢,朝廷有多少机构,有多少开支。
朝廷总说税收减少多少,可却不提开支,还有,虎贲卫,内卫,朝廷每年开支多少?这两个机构,虎贲卫如果说还有必要,内卫呢,我以为内卫应该裁撤。”
薛泌脸色微变,迅速瞟了眼秋戈,秋戈好像没听见似的,低头喝酒。
废除内卫,这个事情不是王奋第一个提出来,几百年前便提出来过,太祖创建内卫制后,经过太宗仁宗两朝,在武宗时便提出来过,被武宗强硬镇压,消沉百余年后,在代宗时又提出来,再次遭到否决,随后几乎每个皇帝登基后,总有朝臣提出这个建议,包括泰定皇帝时,但没有一次成功的。
“内卫乃皇家耳目,尔等欲使朕耳聋目盲!”
这是武宗对废除内卫的回答,历史上,每次这个提议,皇帝都引用武宗皇帝的话,作为回答。
“上好德,则下无隐;治国以德以仁,”王奋继续说到:“而内卫之制,有违圣人教导,致礼乐崩坏,人相侧目而不敢言。”
席间鸦雀无声,就听到王奋的慷慨,静明公主抿嘴一笑:“这裁废内卫不是什么好建议,皇兄不可能同意。”
随后她又补充道:“咱们还是继续聊聊有什么办法解决朝廷财政问题?陆小兄提出缩减开支,我倒觉着这或许是个办法,朝廷机构太多,官员也太多,开支繁杂,如果能减少些,或许可以缓解朝廷目前的困难。”
“难,”薛泌摇头:“改善朝廷财政困难,无非两途,开源节流,新税制算是开源,朝中很多大臣反对,如果按照陆老弟的法子,裁撤朝廷机构,无论内卫还是虎贲卫,都很困难,而且,效果不一定好,为什么呢?这部分原来并不占用朝廷府库开支,而是皇上用内库开支。”
裁撤内卫,薛泌压根不敢想,整个朝廷,恐怕除了皇帝,所有人,包括静明公主嘉泰公主这样的皇室成员,对内卫都又恨又怕,若能裁了内卫,恐怕满朝皆欢。
“那么将内库掌握的部分税收交给度支曹,这个想法是不是可行呢?”薛泌自设一问,然后很坦率的承认:“这个问题,我没想好,不知道该怎么说,请教王兄,你是怎么看的。”
王奋看着薛泌,感觉薛泌跟传言的不一样,以前帝都流传,薛泌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要不是皇后的堂兄,压根不可能进尚书台。
薛泌进尚书台,士林中还嘲笑了一段时间,不过,大晋向有外戚掌权的传统,尚书令潘链也是外戚,故而,士林议论了一会便渐渐没了声音。
可从这番话来看,薛泌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并非不学无术,虽然还比较稚嫩,可也很坦率。
“在我看来,裁撤用度是可以办到的,首先是朝廷的官员,官员太多,诸位想想,不说太祖时,就算武宗时期,现在朝廷官员比武宗时要多了一倍。
其次,军费可以削减部分,经过塞外一战,鲜卑人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再有动作,朝廷可以喘口气,至于凉州方面,吐蕃的注意力在西域,两年之内,他们没有精力侵犯凉州,所以,两年之内,当不至于有战事。
其三,目前,各州郡都有郡国兵和州兵,数量越来越大,这些可以裁撤部分,不说多了,裁三分之一,就能为朝廷节约大批军费。”
王奋娓娓道来,很显然,他对这个有研究,众人仔细听着,只有秋戈在大口喝酒。
大晋每个州都有州兵,每个郡都有郡国兵,郡国兵编制有大有小,大郡的兵多些,小郡的兵少些。
除了这些州兵郡国兵,郡治所和州治所,还有城卫军,所以,大晋各地兵多,这也是一笔巨大开支。
“裁撤郡国兵和城卫军?”薛泌想了想,微微摇头:“现在各地流民成灾,南方的土人最近也有些动静,荆州上报说荆州蛮几个部落与当地晋人冲突,荆州刺史金顺报请增加州兵,更别说凉州和雍州了。”
没等王奋反驳,秋戈将酒坛重重搁案几上,大叫:“痛快啊!痛快!还是凉州烧刀子,好!好!再来一坛!”
静明公主微微一笑,一个侍女抱着坛酒,小步快走的送到秋戈案几上,秋戈一把抓过来,正要倒,摇头说:“这凉州烧刀子要用碗,这不行!”
案几上精美的酒盏,小巧玲珑,可在秋戈眼中,却不是最适合的,侍女很快拿来个精美的白瓷碗,秋戈翻翻白眼:“不行,不行,喝烧刀子得土碗,算了,算了!”
侍女有些手足无措,有点委屈的看着静明公主,土碗,公主府那样东西不是精挑细选,精美无端,那种大街上遍地都是的土碗,进得了公主府吗!
秋戈抓起酒坛,就向嘴里倒,喉咙不住吞咽,就在侍女目光中,半坛酒就没了。
一把抹去嘴边的酒水,秋戈醉态淋漓的叫道:“痛快!痛快!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痛快啊!痛快!”
说完,脑袋咚的一下磕在案几上,就此睡过去,侍女张皇无措的看着静明公主。
静明公主微微一笑,示意侍女在边上伺候,然后对王奋说:“王公子,薛大人的意思是,州兵郡国兵不能裁!你认为呢?”
薛泌却抢在前面:“不是不能裁,比如江南,扬州就可以裁,豫州的部分郡,也可以裁,但青州冀州幽州等地,要裁撤的话,就要小心了。”
薛泌迟疑下,又说:“而且能不能裁,尚书台的意见不是最重要的,太尉府才是最重要的,皇上一定会问潘冀秋云曹晃的意见。”
“是这个理,”王奋点头,薛泌不等他继续,便插话道:“裁撤军队,这个难度比较大,裁撤官员小吏,这个恐怕还容易点,可问题是,六曹,恐怕裁那个都难,王三爷,这恐怕比推行新税制还困难!”
“是很困难,可必须作,”王奋点头承认,朝廷机构庞大,丞相府,太师府,太尉府,御史台,每一个下面都是庞大的组织。
丞相府分管六曹,实际上可以说是总理,负责行政;
太尉府,实际便是国防部和总参谋部,负责全国的军队;
御史台,等于监察部反贪局,等等,负责督察百官;
可能机构稍微少点的便是太师府,这个职务带有很大的荣誉性,平时不怎么管事。
除了这些,还有少府,宗正府,等等,整个朝廷,不算司隶校尉府,在帝都的官员便有上千人,这还不算小吏书办,虎贲卫禁军邙山大营的军官。
“王三爷,你这是画饼充饥吧。”嘉泰公主却毫不客气的嘲讽道,王奋略感意外,扭头看着她,许舒在边上拉拉她的衣袖,意思很明显,让她客气点。
嘉泰公主冲她笑了笑,然后才说:“按照大晋律,州郡县,朝廷只划职分田,而且,县一级,只有三五个人有职分田,简单的说,州郡县,朝廷的开支并不大,裁撤或缩减机构人员,其实对朝廷改善财政的效果并不大。”
薛泌眼前一亮,想起来了,不仅对嘉泰公主刮目相看。
按照大晋律,大晋的州郡县,三级官员,朝廷并不支付薪俸,而是授予职分田,而且,一般只有官才给职分田,吏是没有职分田的。
官吏,官吏,官和吏是不一样的,以县一级为例,只有县令县丞主薄和县尉,这四个人有职分田,这四个人的下属,就是吏。
朝廷是不给吏支付薪俸的,不是体制内的人,吏的薪俸是各级自筹,朝廷不给半毛钱。
所以,王奋要缩减开支,帝都可以裁些人,可下面地方,压根就没用,可如果仅仅在帝都裁人,能有多大效果?恐怕王奋自己都不敢相信。
果然,王奋点头:“公主说得有道理,裁撤官员,效果恐怕不大,另一条法子,缩减宫里的开销,是可以考虑的,而且效果应该很大。”
“宫里?”静明公主秀眉微蹙:“你还是在打内卫的主意?”
王奋沉默的点点头,薛泌轻轻叹口气,他觉着恐怕裁撤军队还容易点。
谈话陷入僵局,谁都不敢继续下去,这后果谁也不知道。
静明公主目光流转,举起酒杯:“来大家喝酒,不过就是说说,没什么关系的。”
众人举杯相应,静明公主连喝三杯,然后放下酒杯,继续说道:“其实不管新税制还是裁撤机构,都是为改善朝廷财政,集思广益,总能找到大家都满意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眉宇间多了层愁绪:“前几天,我去看皇兄,皇兄又瘦了,我打听了下,皇兄现在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唉,太后为皇兄选秀,可皇兄那有心情。
唉,皇兄快三十了,还只有一个女儿,唉,所以,各位,我们身为皇上的臣子,当为皇上分忧。”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唏嘘,皇帝登基以来,勤政上找不出半点问题,此乃朝廷公认,每天睡三更,起五更,勤于朝政。
“皇上!”王奋喃喃自语,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深深叹息。
月上中天,酒宴才散去,当晚众人都没有走,走也走不了,这样的晚上,即便在帝都附近,走夜路也是很不安全的。
每个人都有美貌的舞姬陪伴,薛泌也没客气,一宿欢娱,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进城。
半道上,看见秋戈的马车,这马车有些奇怪,没有车厢,跟板车似的,驾车的是个老头,秋戈则躺在后面,袒胸露腹,还哼着小曲,一副浪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