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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个人影立在旷野中,看到葛令威,那人转身就走,葛令威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往前疾行,不一会就走进一片树林,树林里显得更加黑暗,远远近近,响着滴水的声音,树林里的雪比旷野中要化得慢,水滴在地上铺的厚厚一层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树林深处,站着另一个人,前面的那人经过他的身旁,低声打了一个招呼,照直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黑暗里。
葛令威走到那人身前站住,拱了拱手,那人也还了一礼。
那人道:“葛兄,副教主要我传信给你,田原就在前面去杭州的路上,副教主令你火速赶去与田原见面,在进杭州城之前把他杀掉。”
葛令威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那人又道:“田原此刻恐怕与宇文燕在一起,副教主令你切忽暴露自己身份,记住了吗?”
葛令威又点点头,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吕不空是谁杀的?”
那人不耐烦道:“这你就不用多管,有那丫头替你掩护身份就足够了。”
葛令威还想说什么,那人挥了挥手:
“好了,金使者不会再找你麻烦,副教主已有安排。”
葛令威赶紧道:“射副教主!”
那人道:“没事你快点回去,免得那丫头起疑。”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人急遽地转过身去,朝树林深处疾行,不一会就不见踪影,树林里只留下水滴在落叶上的窸窣声响。
葛令威怔怔地站了一会,也转过身去,一双眼睛,霎时睁得老大,他看到离他不远处有个人正注视着他。
葛令威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七妹,你怎么来了,我来,我来拣点柴禾……”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到他的脸上,花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浑身不住地哆嗦着,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抬起右手,一个劲地扇着,泪水从她眼里奔涌而出。
葛令威呆呆地站着,垂着双手任她打着扇着,他知道自己和那人的对话,花容全都听在耳朵里,无须再多说什么。
等到花容终于住手,一转身猛地抱住身旁的松树,低声啜泣着时,他才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花容身后。
葛令威哽咽道:“七妹,我这一切,其实全都是为了你啊!”
花容猛地转身,又是一个巴掌,愤恨道:
“为我?师父师娘可是你害的?范用师兄可是你害的?你真卑鄙,没想到你会如此歹毒,少爷那天怎么没一剑刺死你呢?!”
葛令威把手中的剑递给花容,低声道:
“七妹,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师娘,事到如今,我别无所求,只求能死在你的手里。”
花容呛啷一声抽出剑,咬牙道:
“好,我就来杀了你这欺师灭教的狗贼。”
葛令威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花容持剑的手哆嗦着往前伸去,剑尖抵着葛令威胸口的时候,花容的手哆嗦得更加厉害,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恍恍惚惚看到葛令威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七妹,能死在你的剑下,我真的很高兴。”
花容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酸,手中的剑落在地上,发出叹息般的声响。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啜泣声,听到四周远远近近窸窸窣窣的滴水声。
这一切恍如就在梦中,那般遥远和漆黑得失去了它本身的真实和力度,几乎连愤怒与悲伤都在这如梦如幻的世界里变得轻飘飘了。
花容不断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葛令威仰天长叹一声,辩道:
“七妹,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我只求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象喜欢你这样喜欢过任何人。”
“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天道教逼上门来,我知道天一派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这关节,也难逃满门灭绝的境地,我一想到你也会死去,就痛不欲生。”
“我投靠天道教,我背叛师父和众兄弟,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至死都不会忘记,但这不能抵偿我对你的爱。”
“天道教要我出卖师父,他们答应我的条件,那就是事成之后保证给你和我一条生路,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远远地躲开江湖的恩怨。”
“七妹,你以为看到师父和众弟兄一个个死去时,我就不难过么?每次我的心都在滴血,我是咬着牙齿,心里默念着你的名字背叛他们的。”
“七妹,你此时一剑杀死我我也要和你说,我不后悔,如果事情重新再经历一遍我还会这么做的,我没有其他的选择,真的,七妹,你相信我……”
花容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呢喃:“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不是的……”
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把紧紧抱住葛令威,嚎啕道:
“罢了!罢了!你便是天下第一大恶魔,我也便跟定你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狰狞可怕,使人毛骨悚然,她问道:
“吕大哥是你杀的,对不对,嘻嘻,我知道吕大哥是你杀的。”
葛令威摇了摇头:“不是,七妹,你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会是我杀的。”
花容神志模糊,一忽儿笑一忽儿哭,无论哭笑,都抱着葛令威不放。葛令威抚摸着花容的脸颊,低声道:
“七妹,我们走吧,现在就走,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七妹?”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葛令威,你不觉得你说得太多了么?”
两个人转过头,大吃一惊,花容一惊之下清醒许多,诧道:
“你……?”
剑光一闪,两个人倒在地上。
远远近近,滴水的声音窸窸窣窣响着,那人把剑在俩人的身上擦干净了,冷冷一笑,呛啷一声还剑入鞘。
一双缠着蓝布条的麻鞋,朝树林外走去。
料峭的寒风刮过,把满地的落叶吹到了葛令威和花容的尸体上,等到树枝摇摆的声响平息之后,树林里仍是窸窸窣窣,远远近近,树梢上的雪似乎永远也化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