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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息怒。”菊香忙劝慰道。
“本宫所怒的难道是所谓的‘凑巧’么?”江心月强压下火气,道:“此时境况,我自然不能按着安排来隆重行礼。而如今戚嫔难产,保不准是哪个做下的龌龊事,要除掉戚嫔还不够,还要捎带着损了本宫……”
她从鼻中哼出一声:“好了,如今我也没什么法子。玉红,你去凤昭宫禀报一声,道本宫自请册封礼从简,让内务府再作安排。”
玉红自是去禀报了。待江心月梳妆、盘发、定髻、更衣等等做完,玉红便回来了,道一声:“皇后娘娘允了。”
辰时,德妃起驾。那册封礼果然俭省无比,只需至太庙叩头,然后礼部的册封使宣读册文,最后接下德妃所用的金册、金宝便算礼成。原本,江心月最后必须至凤昭宫接受皇后的训导,然而皇后那边竟然传了话,道如今戚嫔与皇嗣性命堪忧,皇后早已至衍庆宫等待戚嫔生产,德妃的册封礼便免了这最后一步。
正一品妃的册封礼本应从清晨持续至午后,可如此一来,礼制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
江心月听闻后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礼仪俭省就俭省罢,可缺了这最后的步骤,这册封礼就是不完整的,可不是俭省那么简单了。
她的册封礼寒碜简陋,定是会损她德妃的威望;而册封礼不完整,日后若遇到什么事端,那些有心思的人便会借机大做文章,道她不是名正言顺的正一品妃,给她使绊子。
菊香觑着江心月满面的怒色,小心地道:“娘娘快回宫更衣吧,戚嫔那儿还等着您去。各宫的嫔妃都去了,虽然只是去走个探望的过程,露个脸便会回来,然总归是要去啊……”
“当然要去。”江心月咬着唇道:“本宫是搭上了一日的册封礼,来显示本宫对戚嫔和皇嗣的担忧。再不去,册封礼不是白白牺牲了!”
菊香忙命轿撵往启祥宫而去。方走了几步,却听主子道:“慢着。我们不必回宫了,直接去衍庆宫。”
“娘娘,您这一身朝服……那一年还是婧容华的皇后娘娘生产时,莹贵嫔就是因装束过于华丽而被贬……”
“是啊娘娘……”玉红和菊香同时劝阻着。
江心月微微抬手,道:“不必。本宫自有打算。你们快些走,越快越好。”
一众宫人再无话,几位轿夫均卖力地急急赶路,几乎是在小跑了。待到了衍庆宫,江心月在宫门外下撵,又双手揽起委地的裙摆,由两个宫女扶着她,匆忙而急切地往戚嫔所居的穆宁轩。
穆宁轩的外殿中已坐了数位后妃。江心月突然之间闯进其中,且是头戴十四支雕凤纹双、凤口中衔红宝长串挑珠牌的赤金镂空大钗,惊鸿髻振翅双飞的羽翼之上佩着一品妃玉冠,身着大袖长裙的朝服,其繁琐贵气,盛气凌人,尤其是朝服之上那以一颗金色东珠为首的满镶的珠翠,玲珑炫目,逼得人不敢直视。
众妃皆惊异地望向她这身华服。江心月却似无事一般,向皇后、皇帝行礼问安。
皇后当即起身,蹙眉呵斥她道:“莲德妃,如今戚嫔久久无法生产,境况危急,你这装束……你难道不知礼法么?”
皇后今日的服饰只是软锦琵琶襟的宫装,外裳罩一墨绿阮烟罗翠衫,发髻上更是连凤钗步摇都未佩戴,更遑论东珠的首饰。她身侧坐着宸妃,贤妃,云淑媛几位高位的宫妃,她们也是天不亮被惊起来此,装束简约,发髻都梳得慌乱。
几位宫妃皆起身向江心月行礼。宸妃扯起嘴角一笑,道:“皇后娘娘说哪里话。咱们德妃娘娘最是知礼谨慎,怎会出这等差错?”她说着,凤目流转地看向江心月,抬袖掩嘴,吃吃笑道:“德妃娘娘怕是听错了消息,还以为皇嗣已经出生,才着了朝服来此庆贺吧!”
宸妃这话说得也巧妙,德妃平日知礼谨慎,那为何独独今日出差错呢?哪里是无心的差错,分明是有意为之啊!皇帝此时坐在上首,也是蹙眉眉头,不发一言。
江心月睨了她一眼,方才向皇帝深深伏下身去,道:“臣妾今日的装束确实不该,在此请罪了。臣妾本在行册封礼,然戚嫔妹妹如此艰难,臣妾于心难安,故特地省俭了礼仪。礼成后,臣妾实在心中太过焦急,便等不及回宫更衣直接来了这里……”
她言语稍有梗塞,那凄凄然的面色也是十足的为戚嫔难过一般。
她未说完,皇帝已经动容,起身至她面前双手扶起她道:“你是过于担忧戚嫔,哪里有错。且你这么早就到了此地,那你的册封礼实在太省俭了些,还不足一个时辰便结束。”
江心月朝皇帝一笑,道:“臣妾这一身实在不好,请容皇上允臣妾去侧殿更衣。”一边又对几个侍立在侧的戚嫔的宫女道:“本宫可否借用戚嫔平日的衣饰?”
几个宫女哪里敢拒绝,那为首的姑姑忙在前引路,领江心月去侧殿。
待她更衣过后回来,已经是卸下满头珠翠,只斜插了一只和田玉雕莲花的簪子,并几朵珠花在发上。一身杏色素锦,盛气虽无,然她妩媚的倾城之色却愈加令人移不开眼。她朝着皇帝笑笑,又一手指了宸妃,高声道:
“你一身月白色宫装,难道是要诅咒戚嫔与皇嗣么!此时戚嫔难产,但还不到哭丧的时候!”
宸妃方才见她扭转局势,面色已然十分不悦;此时德妃拿了她来开刀,她只满面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其实她这一身宫装很是规矩,虽然颜色偏白了些,却不是纯白,算不上什么“诅咒”。可是,方才她与皇后对德妃发难、嘲讽,言语苛刻严厉,如今德妃挑她的不是,她要是辩驳岂不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类?
她愤然而不知所措之间,江心月却娴雅大度地一笑,道:“你不必惊慌,你这一身算不得素白,也是合宜的。不过偏白总归不好,日后你注意些就是。”
宸妃气得面色惨白,如今她是协理宫务的妃子,莲德妃虽位高,却无协理大权。此时她被德妃指责,自然威仪大损。
皇帝在侧听着,已经几次差点偷笑出声了。待这二人说完,他才咳了一声,道:“方才朕听闻德妃还未请皇后教诲,这册封礼真是委屈了德妃。”他说着,正色道:“德妃江氏入宫数载,其德行有目共睹。德妃这个位分,名副其实。”
皇帝已不需多说,众人心中都了然——若论德行,满宫之内确实难有人及得上德妃。德妃在为才人时,‘凶夭’一案为救皇子公主被冤,后陈氏动乱中揭发了废太后对孝颐显皇后(皇帝生母,追封为皇后)的罪行,后为贵嫔时,她也因救叶氏的皇嗣有功被晋位。且德妃心善众所周知,其协理六宫时额外体谅众妃,每月还严加督查内务府分配的份例,以免他们苛待那些失宠的妃妾。
众人皆默然无言,皇后与宸妃面色都晦暗着。虽德妃今日的册封礼不完整,但有皇帝这句话,她德妃的位子就稳固非常,日后谁还能说一句什么“名分不实”么?
江心月在皇帝的右手侧端坐。她的目的已达成,自是得意地撇着皇后、宸妃二人。
内殿里,数名御医、产婆、医女都慌乱地忙碌着。皇帝与众人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里头的消息依然是“戚嫔难产,皇嗣被闷在体内,至今连头都没有露出来。”
皇帝愈加烦闷担忧,不禁呵斥了御医几句。待到午膳时分,皇后与宸妃均劝他移驾回宫,在这里苦等只会令龙体疲惫。皇帝虽担忧,然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先与众妃回宫去,单留皇后、宸妃二人守着。
江心月最为疲累,两日的大礼下来,今日又遇上戚嫔的麻烦事,她只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听得皇上一声赦令,她忙扶着宫人回宫歇息。
然几人还未跨出宫门,却从殿内传来一声喜极的惊呼:“娘娘开始生产了!”
皇帝脚下一驻,继而满面喜色地匆匆回去,一姑姑对他禀道:“皇上龙威庇佑,娘娘终于过了这道坎了……”
明德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戚嫔诞下五皇子,赐名翊。
五皇子与大吉之日诞生,且戚嫔生产时有祥龙腾空遗梦,帝欣喜其福泽,第二日晋戚嫔为贵嫔,赐掌衍庆宫主位。
戚贵嫔晋位、封赏的消息晓谕六宫之时,江心月正在启祥宫的小厨房里亲自准备膳食。冰绡极不忿地在侧边回禀边抱怨地道:
“如今五皇子也是沾着祥瑞诞生,戚贵嫔可是风光了,那势头,一点不比咱们的四皇子差。什么祥龙遗梦,胡扯!咱们的娘娘那是钦天监亲言的紫薇坦祥瑞,她倒好,仿照着来了个遗梦来糊弄皇上,可别到时候画虎不成反类犬!”
江心月心里虽也不快,但听冰绡如此说,就不由冷了脸色斥责她道:“嘴上越来越放肆了!戚贵嫔是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不仅议论,你竟还明面上折辱!”
宫内后妃倾轧,常会互相怨怼,然那都是在自个宫里悄声地说几句泄愤,哪有像冰绡这样口无遮拦地高声辱没。
冰绡受斥,自是不敢再说。她身后的菊香正挑了门帘进来,看冰绡这副样子就带着火气道:“你说话忒不知规矩,上次罚了你,你却一点长进也无!给我下去,去粗役房做两月的苦工,若再有差池,就再别回主子跟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