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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自西北候府屡生变故,安怡和凤宁兮回了安娘在不露面儿之后,凤浮算算,亦有将近一月余的功夫未见她们的面儿了。
遥想记得——他夫人相貌不算绝美,却是温和雅致,女儿虽瘦弱怯懦,但也自有古楚楚可怜之态。
如今,凤浮抬目打量她们,骤然有些发现,这对儿在他记忆中,仿佛永远留在深宅大院中怯怯看他,痴痴等他的母女,竟然跟他印象里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夫人,宁儿,你们这段日子……过的真是辛苦了!”瞧着安怡和凤宁兮眉眼下那阴影,苍白的脸色通身疲惫的状态,凤浮忍不住轻叹一声。
瞧她们那模样,便知过得不会太好,四十来岁了莫名其妙想和离,一个商户‘老妇’,呵呵,真是何苦来哉?
“爹爹,女儿好想您,您是来接我和娘回去的吗?”一眼瞧见凤浮迈步进来,凤宁兮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在心中咬了咬牙,她狠狠捏了一把大腿,脸上浮出个哀绝的表情,急步上前,她揽住凤浮的胳膊,声带焦急和哽咽。
不哽咽不行啊,尼玛太疼了!!
“老爷,您邀约妾身过来,说是有要事商谈,不知是何事?”一旁,眼见凤浮满面尴尬,无助的任凤宁兮揽着,安怡心中低笑一声,低眉顺目的上前福了一身,随后才开口寻问。
“……这,安氏,你我结缡二十余年,我虽自任风流,但你身份有碍,与你正室之位,给你嫡妻尊敬……你还要如何?为何要闹着和离?”凤浮把脸一板,声带严厉。
并顺势推开了凤宁兮,避过了她的问题。
到底,眼前人是他的亲生女儿,打小儿疼过抱过,如今他怀着放弃她,毁她后半辈子的想法,难免心中有愧。
话说,凤宁兮随娘走的决定,无论是宋蓠,越南川还是安百年都认为‘惊诧’,‘孝感动天’,是毁未来而就母爱……那么,凤浮这等从视权势如命的候府门第养出来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放弃凤宁兮,是为了她‘好’。
这妥妥儿是毁闺女前程的决定。
“爹,和离不是娘愿意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大伯,大伯要银子要的太多了……”凤宁兮眼眶通红,‘焦急’的抢话,仿佛生怕父亲误会了母亲,“娘是没有办法……”
“宁儿,让娘来说。”安怡虚抬手,打断了女儿为她的‘辩解之言’,微叹一声,她目带沧然,抬头先对凤浮道:“老爷先坐吧,咱们既然见了面,总得将话说的清楚才是。”
“终归结缡二十余年,如今分开,妾身还是希望好聚好散,到底宁儿还要留在府里,失了我这做娘的……”安怡说着,眼眶通红,尾角泛泪,声音都带着几分悲凉,“她在府里,便只剩你一个至亲。宁儿性子内向安静,素来不会跟人争执……”
“府里人对我的忌讳……宁儿受我连累颇多,如今我一走了之,独留宁儿一人,着实放心不下,你是她爹爹,一脉相承,我也只得将她托付给你……”泪水从安怡眼角流下,顺着脸颊落在衣襟上。
她这是真情流露了,那眼泪绝对‘货真价实’,只因她想到了,若此次不成功,说不得,她就真的要把女儿留在西北候府啦!!
那怎么行?
“你既知道宁儿艰难,不舍得她,又为何执意要和离呢?”凤浮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瞧着她通红的眼睛,惶恐不安的脸,亦不由叹了口气。
心中那股又急又躁,想找人发.泄之感,随着安怡的话语和女儿的眼泪,慢慢熄灭了。
扶着女儿,两人落座,凤浮面对着安怡,无奈的道:“咱们俩加起来都快八十来岁了,好好过日子不成吗?为何要闹着和离呢?”
和离这等事——讲真,凤浮是不愿意的,有媳妇儿供着银子花,媳妇儿还不管他,摆明了能‘浪’一生的美好生活,不到万不得已,他哪里舍得放弃啊!!!
至于不和离说不得儿子就真要过继……嘿嘿,有老婆就有银子,有银子就有一切……一切都有了,他还要儿子干甚?
万一他还能在生一个呢?
“我为何要和离?凤浮,你拍着胸膛说,是我要和离吗?我要真和离的话,何苦等到人至中年,眼看土埋半截了?早早的,十年前,十五年前……我发现你们西北候府是那等情况?甩袖离开自有未来可寻,做甚还要等到这个时候?”
好像被凤浮的话刺激了,安怡猛的一拍桌子,面上难掩气愤和悲凉,“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对你,对西北候府如何?均是有目共睹,你用我的嫁妆花天酒地,西北候府用我的嫁妆养家糊口,却还对我母女如此……这我不说什么,总归我安家高攀,得了西北候府的好处,付出些无可厚非!”
“可是……可是,让我拿嫁妆养家就算了,到底我是出嫁女,娘家给我的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都成,但……你大哥折腾我家人做甚?”瞪圆了眼睛,她满心愤怒,高声喝道:“这次我回了娘家才知道,原来你大哥每年都用我做借口,从我爹爹那些坑出银子去!!”
“三,五万两打底儿,七,八万两不多!!我安家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爹爹耳顺之年,还要奔波海上受尽风霜,那银子,你大哥说拿走就拿走,竟半点不顾姻亲之情……自我嫁入西北候府后,这‘供奉’年年都没断过……”
“我娘早便说,安家倾尽家底儿,不过是为了让我在西北候府过的舒坦些,可你凤家人是怎么对我们母女的?”泪水浸透了衣襟,安怡情绪激动,是真的伤心了。
父母爱她之深远,每每想起,都觉深深有愧。
她四十来岁的人了,父母供养她半辈,如今六十多岁满可安享晚年,子孙绕膝,却还要为她奔波苦恼,她做为女,哪能坦然受之?
“这,这,那银子我又没花着,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本来挺理直气壮的凤浮被怼的讪讪摸头,辩解不出。
话说,他就是个浪.荡候门子罢了,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闻香识美人儿,什么坑人银子振兴候府云云,压根儿就跟他没关系呀。
银子他一文没花着,老丈人也不是他去找的,跟他发怒?发的着吗?
“不跟你说跟谁说?大哥是打着你的名号来的!!”安怡越加怒发冲冠,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你家人为了银子,打压的适意不得出头,好好的读书种子如今连个举人都中不上,大哥大嫂怨我至深,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前程,他偿早就恨凤家入骨……”
“如今,你大哥张嘴就冲我爹要二十万两!!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1!!我爹的银子是坑里捡来了吗?一代而富的人家,我们安家能有多少家底儿?我爹娘就是在疼我,我还有哥哥嫂嫂在呢,他们才是安家未来的家主!!”
“哥哥嫂嫂因适意之事,对我误会颇深,适意也并不亲近我这做姑姑的……花二十万两,买了我和你的姻缘,让我安家彻底脱离西北候府,我已经是我爹爹强压兄长做的决定,就为此,我回娘家这么长时间,我兄嫂都未跟我说过话儿。”
“我爹爹早便发话了,我和离归家,他还当我是他女儿,若执意留在西北候府……他如今有子有孙,满府家业,着实不能在受我这出嫁女拖累,便当没有我这女儿,只要当泼出去的水儿。二十万两他断不会给,日后‘供奉’亦不在有……”
安怡眼底有泪,却轻笑一声,目光中满是讽刺的望向凤浮,“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和你结缡二十余年,膝下还有宁儿一女,若不是万般无奈,我不会起下和离决心。”
“凤浮,我只问你,若我决意断了和娘家的关系,而我爹爹亦拒绝给大伯银子,且在日后不在供奉西北候府,那我,能不能在你凤家安稳的活下去?”
“这,这……”这一句,真真把个凤浮问的哑口无言。
在是不问事世,他终归还是明白自家人的品性,西北候府的家风。有银子的安怡都四面讨嫌,没了银子,还跟安家断了亲……他家里人不把安怡活吃了才怪呢!!
“我的嫁妆用了这么多年,剩下的着实不多了,我还有宁儿……西北候府的状况,待她出嫁,怕是不会给她多少嫁妆,我留下那些……都是留给女儿的。”安怡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平定情绪,闭了闭眼,好半晌儿才接着道:“我决定和离,一半为了娘家,一半为了女儿,我只怕我若执意留下,嫁妆会被坑的分毫不剩,到那时,又有谁顾惜我的宁儿!”
“她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难不成,你竟半点都不疼她?不为她的未来考虑?”
安怡这话说的,满满一腔爱女之情,到让凤浮越发心虚了。
说来,他也是无耻的凤家人——同样为了银子,为了儿子准备放弃女儿……安怡说,她的嫁妆要留给宁兮保身……她又哪里知道?西北候府早就不准备让凤宁兮出嫁了??
为了安怡那点儿嫁妆,他们都准备让四房在明明有子的情况下,养女招婿啦。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余下的年月,不过就是为了女儿能过的好。如今,我爹娘已经恨透了你们凤家人,就连宁兮都被迁怒,我今日出来见你,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到底怎样才能让宁儿平安度日!”安怡心中忐忑,面上却还要装得坦然而诚恳。
顿了顿,她道:“我是这么想的,你我和离之后,按律法规定,因我无子,我的嫁妆可留给宁儿,亦可全部带走。为了女儿的未来,我自然是要留给她的。不过,恕我直言,凤家人的品性,我着实是信不过。”
“我打算请来宴北王爷,越监军以北地知府为保,你我两家共同写下和书,我之嫁妆,如庄园,土地,商辅之类,地契商契约锁在银庄柜上,钥匙五分,由我五家携共保管,至于首饰,家具等大件儿,均留在特分出的庄子内保存,任何人不能私自取出……商辅庄园运营,由我爹和哥哥代为周转……”
“宁儿今年已经十五,眼瞧就要出嫁了,待她嫁人之时,这些东西均都取出,通通随她而走,日后由她管理处置……麻烦不了几年?不知你意下如何?”安怡认真脸,很是执着的问。
她那模样,真真儿的……把个凤浮都吓毛啦!!
安怡这条件一立,西北候府不就一点便宜都占不着了吗?连安怡嫁妆的每年盈余都拿不着……他娘和他哥,更不可能放宁兮出嫁了!
哪怕为了那些嫁妆,他们都不可能任宁兮嫁人!!
所以,今儿这次见面,他不止没打消安怡和离的打算,没占着丁点儿便宜,反而越发砸实了儿子过继,女儿招婿的‘事实’?
那怎么行?
凤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海中回想起原妈妈描述的‘凄惨情景’,他猛的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头对女儿的愧疚之情,咬牙道:“夫人,宁儿,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你知我这人的脾气,素来大大咧咧,不是慈父之辈,家中情况……就算有我撑腰,宁儿怕也不会好过,没了银子,谁又把我放在眼里?”
“宁儿自幼就亲你,你们母女情深,我为人夫,为人父,实在不忍分离你们母子,所以我决定……和离之事写下契书后,宁儿就跟了你走吧!!”他说着,别过头不敢去看安怡和凤宁兮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你让宁儿跟我?”安怡‘惊讶’的拍案而起。
“爹爹,你,你不要我了吗?”凤宁兮身子一软,‘痛哭’悲泣。
“不是不要你,宁儿,爹,爹是为了你好!!你放心,就算你跟了你娘,爹爹也不会不管你,你娘的嫁妆,统统都让她带走,爹还会给你一笔银子……待你出嫁时,爹爹自会为你把关,给你撑腰!”凤浮叹口气,抹了抹眼角。
瞧着女儿通红的眼眶,他心中颇为酸涩,真真内疚不已,却越发打定了主意。
今天,安怡把话说到这儿,女儿听的明明白白,脸都撕破了,断不能反悔。
这孩子——他真要不了了!!
“我这就是写契书,待你和离后,女儿你便带走!!”凤浮起身出雅间去寻纸笔,手里还握着代表他身份的私印。
留在雅间中,安怡和凤宁兮对望一眼,目光中盈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