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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曜的两条胳膊一露出来,司徒竼和司徒策就知道今日事情要糟。
这些年三叔虽然不在府里,但他从前的“光辉事迹”他们听得实在太多。
三叔和大宋绝大多数的勋贵子弟截然不同,甚至和祖父以及府里其他叔伯也不一样。
他并非魏晋时那种放浪形骸的贵族子弟,对自身仪表方面的要求几近苛刻。
当着仆从的面被侄儿扯掉衣袖还露出整条胳膊,于他而言绝对是天大的羞辱。
他们本是来替母亲求情的,没曾想却反而把三叔给得罪透了。
只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俊美斯文的三叔竟也会有这般“粗鲁”的举止。
不等他们想明白,又粗又长的门闩已经朝二人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两名少年哪儿会愿意挨打,拔腿就往外跑。
司徒曜举着门闩追了上去。
他虽是个文人,但胜在身高腿长又正值盛年,很快就追上了司徒竼兄弟二人。
小兄弟俩被他这股气势震得双腿有些发软,慌不择路地躲到了湖边的大榕树背后。
梧桐实在是待不住了,苦巴巴地看着自家爷:“爷,咱们去劝一劝三爷吧,天儿这么冷他穿得又少,风吹多了会生病的。”
赵重熙微微勾了勾唇。
司徒曜那厮向来最懂拉拢人心,这才多长时间就把梧桐哄过去了。
不过他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一世究竟什么地方发生了错乱。
司徒箜、司徒阮氏、司徒曜……这一家人全都变了。
换做上一世,他宁可相信太阳打西边升起,也不相信司徒曜会对人动粗。
可事实证明,太阳无论如何都不会从西边升起,但被逼急了的司徒曜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看起来又蠢又笨的司徒曜的确比上一世那个假仙顺眼很多。
他把手里的藤箱放在地上:“走吧,去看看。”
主仆二人快步走到了湖边的大榕树下。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直接把他们惊呆了。
只见司徒竼和司徒策齐齐软倒在树下,一看就是被吓傻了。
而不远处的地上,司徒曜直挺挺地仰躺着,额头上多了一个窟窿,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
要不是他的腿和手还在微微挣扎,活脱脱就是个死人。
梧桐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儿的么……”
赵重熙推了他一把:“顾不上那些了,你赶快去三房叫人!”
梧桐不敢耽搁,撒丫子朝三房那边跑去。
赵重熙走到司徒曜身侧蹲下,从他的衣摆上撕下一块布团在一起堵住了那血窟窿,一面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司徒竼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凑到赵重熙身侧。
“三……三叔……他还好么……”
赵重熙收回手,冷声道:“还有一口气。”
司徒竼双手紧紧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要是三叔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赵重熙被他哭得心烦,轻斥道:“还不赶紧把大氅脱下来给三爷盖上。”
“哦,哦……”司徒竼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小心翼翼地盖在了自家三叔身上。
而那边司徒策也醒了,却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
赵重熙在心里又把司徒家的人鄙视了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百年世家子弟,无事时成天耀武扬威人五人六,一旦有事全是废物!
“待会儿梧桐带人过来,我们先把三爷扶到三夫人院子里,四少爷要是还能走动的话,烦劳您去把府医请过来。”
“我……”
司徒竼不敢耽搁,站起身跌跌撞撞朝二门处跑去。
※※※※
夜已经深了,司徒曜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
苏白和云娑围坐在桌旁,眉宇间全是愁容。
云娑重重掐了自己腿上一把,觉出疼痛后松了一口气。
“苏白,我直到现在心里还是凉嗖嗖的。要是三爷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俩该怎么办?”
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苏白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塞进她手里:“三十多岁的人了,遇事还是只会哭,你能有点出息么?”
云娑哽咽道:“咱们俩伺候三爷几十年,无儿无女不说,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
三爷自小就心善念旧,只要有他在,咱们就算年老色衰也不会缺了衣食。
万一他……咱俩下半辈子该依靠谁?”
苏白如何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其实不止云娑,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担心。
三夫人对待三爷都能这般绝情,更何况是她们。
只不过云娑的话她也不完全认同。
就算三爷在又如何?
难道人活着就是为了衣食?
求人总不如求己,只要手头有足够的银两,在哪儿都能把日子过起来。
可惜她就是拿钥匙不当家,一辈子丫鬟的命!
她轻叹道:“云娑,十几年都过去了,你的梦还没有醒么?
三夫人进门之后的确没有立时把咱们撵走,也不像别人家的主母那样磋磨咱俩。
可她进门之前三爷就被吓怂了,哪里还敢有什么庶子庶女。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防住了咱俩,却漏掉了一个吕氏,这就是命啊……”
云娑忿忿道:“三夫人如今真是……爷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她居然还不愿意让爷留在她屋里养伤,愣是让人把爷送回来,心太狠了!”
苏白笑道:“她要愿意把爷留下,还有你什么事儿?好生把爷伺候好,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云娑也忍不住弯了弯唇:“也是……”
两人说得投趣,浑然没有发现床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
司徒曜是热醒的。
府医说他之所以一直醒不过来,主要是流血过多又受了风寒。
搬回他自己屋子里后,苏白和云娑就立刻吩咐人在屋里燃了五个炭盆。
除此之外还在他身上盖了两床厚厚的大棉被。
司徒曜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热。
明明他是活活埋在雪地里被冻死的。
昌隆二十六年,他遭遇了三十六年的生命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他空有满腹才华,白白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最终却落得了一个身败名裂身无分文的下场。
趁人不备,他驾着偷来的破马车仓促逃跑。
本以为只要出了京城就能天高地阔鸟飞鱼跃。
然而……
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些人的魔爪。